明智部总叙-知微卷五

作者:冯梦龙
(评注:圣无死地,贤无败局;缝祸于渺,迎祥于独;波昏是违,伏机自触。集《知微》。) 箕子
纣初立,始为象箸。箕子叹曰:“彼为象著,心不盛以上簋,将作犀玉之杯。玉杯象著,必不羹藜藿,衣短褐,而舍于茅茨之下,则锦衣九重,高台广室。称此以求,天下不足矣!远方珍怪之物,舆马宫室之渐,自此而始,故吾畏其卒也!”未几,造鹿台,为琼室玉门,狗马奇物充其中,酒池肉林,宫中九市,而百姓皆叛。
「译文」 殷纣王刚即位,生活便开始奢侈起来,使用起了象牙筷子。对此,纣王的叔父箕子叹息道:“他使用象牙筷子,必定不再用陶制的食器盛东西,并且要做犀玉之杯了。有了犀玉杯、象牙筷,必不会再吃羹藜等野菜制成的食物、穿质料粗劣的短褐衣服、住在茅草铺顶的房屋之下了,则要求身披锦衣九重、脚踩高台广室。怀有这样的要求,整个天下也满足不了他了!远方的珍怪之物,舆马宫室等等都逐渐齐备,这些都自此而始,我害怕他由此走向灭亡!”
没过多久,纣王便开始建造鹿台,琼室玉门,豪华富丽,狗马奇物充满其中,还有酒池肉林,宫中街市,供他穷奢极欲。而老百姓都背叛了他。
殷长者 武王入殷,闻殷有长者,武王往见之,而问殷之所以亡。殷长者对曰:“王欲知之,则请以日中为期。”及期弗至,武王怪之。周公曰:“吾已知之矣。此君子也,义不非其主。若夫期而不当,言而不信,此殷之所以亡也。已以此告王矣。”
「译文」
周武王占领殷后,听说殷有个淳厚宽让的长者,武王就去拜访他,向他寻问殷之所以会灭亡的原因。这个长者回答说:“大王想知道这个,那么就让我在中午的时候来告诉你吧。”然而到了中午,那位长者却没有来,武王因此很生气,暗暗责怪他。周公说:“我已经知道了,这个长者真是位君子呀!他义不诽主。他故意约会而不至,许诺而不守信,他就是用这个来说明殷之灭亡的原因的呀。他已经用自己的行为告诉大王了。”
周公太公
太公封于齐,五月而报政。周公曰:“何族同速也?”曰:“吾简其君臣,礼从其俗。”伯禽至鲁,三年而报政。周公曰:“何迟也?”曰:“变其俗,革其礼,丧三年而后除之。”周公曰:“后世其北面事齐乎?夫政不简不易,民不能近;平易近民,民必归之。”周公问太公何以治齐,曰:“尊贤而尚功。”周公曰:“后世必有篡弑之臣!”太公问周公何以治鲁,曰:“尊贤而尚亲。”大公曰:“后寝弱矣!”
(评注:二公能断齐、鲁之敝于数百年之后,而不能预为之维;非不欲维也,治道可为者止此耳。虽帝王之法,固未有久而不敝者也,敝而更之,亦俟乎后之人而已,故孔子有“变齐、变鲁”之说,陆葵日曰:“使夫子之志行,则姬、吕之言不验”。夫使孔子果行其志,亦不过变令之齐、鲁为昔之齐、鲁,未必有加于二公也。二公之孙子,苟能日儆惧于二公之言,又岂俟孔子出而始议变乎?)
「译文」
姜太公吕尚被周王封于齐后,过个五个月就来向周王报告说政事安排好了。当时周公摄政,问他道:“怎么这么快?”姜太公说:“我只是简化了他们君臣上下之礼仪,又不改变他们的风俗和习惯。所以政治局面很快得到安定。”而周公的儿子伯禽到鲁国去,三年才来报告说政事安排好了。周公问他:“为什么这么迟呢?”伯禽答道:“我改变了他们的风俗,革除了他们的礼仪,让他亲丧三年而后才能除掉孝服。”周公说:“这样下去,鲁国的后代们会北面事齐、向齐称臣了吧?国政如果繁琐而不简要,尊严而不平易,则百姓们将不能和其君主相亲近;君主如果平易而近民,则民必归附他。”
周公问大公用什么办法治理齐国,大公说道:“尊重贤圣之人而推崇有功绩之人。”周公说:“那么齐国后世必有篡权弑君之臣!”太公反之问周公用什么办法治理鲁国,周公说:“尊重贤圣之人并且尊崇公族亲属。”太公说:“那么,他们公室的势力将逐渐衰弱了!”
辛有
平王之东迁也,辛有适伊川,见披发而祭于野者,曰:“不及百年,此其戎乎?其礼先亡矣!”及鲁僖公二十二年,秦、晋迁陆浑之戎于伊川。
犹秉周礼,仲孙卜东鲁之兴基;其礼先亡,辛有料伊川之戎祸。
「译文」
公元前770年,周平王东迁国都的时候,周大夫辛有往伊川去,路上见有人披发袒身在田野上祭祀先人,便说:“不及百年,这里将为戎人之地!其礼仪制度先亡呀!”等到鲁僖公二十二年,秦晋两国果,然把居于陆浑的戎族引诱到了伊川。 何曾
何曾字颖考,常恃武帝宴,退语诸子曰:“主上创业垂统,而吾每宴,乃未闻经国远图,唯说平生常事,后嗣其殆乎?及身而已,此子孙之忧也!汝等犹可获没。”指诸孙曰:“此辈必及于乱!”及绥被诛于东海王越,嵩哭曰:“吾祖其大圣乎!”(嵩、绥皆邵子,曾之孙也。)
「译文」
何曾字颖考,晋武帝时任大尉,他经常陪着武帝赴宴,回来后告诉几个儿子说:“皇上创建了基业,并要把基业传给后世子孙,然而我每次在宴会上,却从未听他说过治理国家和图谋久远的谋略,只是说些平生的常事,他的后代恐怕就很危险了吧?他的太平基业也仅就到他个人一身而已,他的子孙真够担忧的呀!你们还可以安然无事。”他又指着自己的几个孙子说道:“你们这一辈人必秧及祸乱!” 后来,经“八王之乱”,何曾的孙子何绥被东海王司马越诛杀。他的另一个孙子何嵩哭着说:“我的祖父真是大圣人啊!” 管仲
管仲有疾,桓公往问之,曰:“仲父病矣,将何以教寡人?”管仲对曰:“愿君之远易牙、竖刁、常之巫、卫公子启方。”公曰:“易牙烹其子以谦寡人,犹尚可疑那?”对曰:“人之情非不爱其子也。其子之忍,又何有于君?”公又曰:“竖刁自宫以近寡人,犹尚可疑耶?”对曰:“人之情非不爱其身也。其身之忍,又何有于君?”公又曰:“常之巫审于死生,能去苛病,犹尚可疑那?”对曰:“死生命也,苛病失也。君不任其命,守其本,而恃常之巫,彼将以此无不为也!”(边批:造言感众。)公又曰:“卫公子启方事寡人十五年矣,其父死而不敢归哭,犹尚可疑那?”对曰:“人之情非不爱其父也。其父之忍,又何有于君?”公曰:“诺。”管仲死,尽逐之,食不甘,宫不治,苛病起,朝不肃。居三年,公曰:“仲父不亦过乎!”于是皆复召而反。明年,公有病,常之巫从中出曰:“公将以某日薨。”(边批:所谓无不为也。)易牙、竖刁、常之巫相与作乱,塞宫门,筑高墙,不通人,公求饮不得。卫公子启方以书社四十下卫,公闻乱,慨然叹,涕出,曰:“嗟乎!圣人所见岂不远哉!”
(评注:昔吴起杀妻求将,鲁人谮之;乐羊伐中山,对使者食其子,文侯赏其功而疑其心。夫能为不近人情之事者,其中正不可测也。天顺中,都指挥马良有宠。良妻亡,上每慰问。适数日不出,上问及,左右以新娶对。上怫然曰:“此厮夫妇之道尚薄,而能事我耶?”杖而疏之。宣德中,金吾卫指挥傅广自宫,请效用内廷。上曰:“此人已三品,更欲何为?自残希进,下法司问罪!”噫!此亦圣人之远见也!)
「译文」
管仲生病了,齐桓公去看望他,问他道:“您生病了,还有什么话指教我吗?”管仲回答说:“希望君主疏远易牙、竖刁、常之巫、卫公子启方。”齐桓公说:“易牙把他的儿子都烹了,以让我尝尝人肉的味道,难道还可以怀疑吗?”管仲说:“一个人没有不爱自己的孩子的,这是人之常情。易牙连他的儿子都不爱,又怎么能爱大王呢?”齐桓公又说:“竖刁自己阉割了自己,以来侍奉我,难道还可以怀疑吗?”管仲答道:“一个人没有不爱惜自己身体的,这是人之常情。竖刁连自己的身体都不爱惜,又怎么能爱惜大王呢?”齐桓公又说:“常之巫能占卜生死、去病除灾,难道还可以怀疑吗?”管仲说:“生死有命,灾病无常,大王不听任命运,固守其本来的常道,而只是依赖常之巫,那么他将因此而骄横跋扈,无所不为。”齐桓公又说:“卫公子启方服事我已经有十五年了,他父亲死的时候他都不愿意回去哭丧,难道还可以怀疑吗?”管仲说:“人之常情,没有不爱自己父亲的,他连他的父亲都不爱,还能爱大王吗?”齐桓公说:“好吧。”管仲死后,齐桓公就把这些人都驱逐走了。
可是不久,齐桓公就觉得饭不香甜,起居不舒服,病魔缠身了,并且,宫中的治理松散了,朝中的秩序也不稳了。这样过了三年,齐桓公说:“管仲是不是太过份了。”于是又把那四个人都召回了宫里。
第二年,齐桓公病了,就是常之巫从中捣的鬼。他从宫中出来对人说:“桓公将在某月某日死。”易牙、竖刁、常之巫他们相互勾结,一起作乱,他们关上宫门,筑起高墙,隔断了宫中同外界的联系。齐桓公就是想喝一口水都没人给他。卫公子启方带着千户齐民降归了卫国。齐桓公听说他们叛乱了,不禁长叹了一口气,流着泪后悔说:“唉,管仲的见识还有不远大的吗?”
伐卫伐莒
齐桓公朝而与管仲谋伐卫。退朝而入,卫姬望见君,下堂再拜,请卫君之罪。公问故,对曰:“妾望君之入也,足高气强,有伐国之志也。见妾而色动,伐卫也。”明日君朝,揖管仲而进之。管仲曰:“君舍卫乎?”公曰:“仲父安识之?”管仲曰:“君之揖朝也恭,而言也徐,见臣而有惭色。臣是以知之。”
齐桓公与管仲谋伐宫,谋未发而闻于国。公怪之,以问管仲。仲曰:“国必有圣人也!”桓公叹曰:“嘻!日之役者,有执拓杵而上视者,意其是那?”乃令复役,无得相代。少焉,东郭垂至,管仲曰:“此必是也!”乃令傧者延而进之,分级而立。管仲曰:“子言伐莒那?”曰:“然。”管仲曰:“我不言伐莒,子何故曰伐莒?”对曰:“君子善谋,小人善意,臣窃意之也。”管仲曰:“我不言伐莒,子何以意之?”对曰:“臣闻君子有三色:优然喜乐者,钟鼓之色;愀然清静者,缞绖之色;勃然充满者,兵革之色。日者臣望君之在台上也,勃然充满,此兵革之色。君吁而不吟,所言者伐莒也;君举臂而指,所当者莒也。臣窃意小诸侯之未服者唯莒,故言之。”
(评注:桓公一举一动,小臣妇女皆能窥之,殆天下之浅人与?是故管于亦以浅辅之。)
「译文」
齐桓公早朝时与管仲商量要攻打卫国。退朝回宫后,一名从卫国献来的妃子看见了他,就走过来连拜了几拜,问齐桓公卫国有什么过失。齐桓公很惊奇,问她为什么这样问,那个妃子说:“我望见大王进来的时候,脚抬得高高的,步子迈得大大的,脸上有一种强横的神气,这都是要攻打某个国家的迹象。并且,大王看到我,脸色就突然变了,这明显是要攻打卫国。”
第二天早朝时,齐桓公冲着管仲一揖,召他进来。管仲说:“大王不想攻打卫国了吗?”齐桓公问:“您怎么知道的?”管仲说:“大王上朝的时候,做了一揖,并且很谦恭,说话的声调也缓和,见到我而面有愧色,因此我知道。”
齐桓公与管仲商量伐莒,还没有商量出结果此事就被国人知道了,齐桓公对此事有些奇怪,便以此问管仲。管仲说:“国内必有圣人!”齐桓公叹,包了一声,说:“嘻!今天我到城墙上巡视在下边干活的民工,有一个拿拓水杵的人一直向上注视我,估计就是他吧?”于是命令这些人重新来服役,并且不得由他人代替。没过多长时间,卫士们带上了一个叫东郭的人。管仲说:“此必是要找的人!”于是,命令迎宾侍者站立台阶两边,把东郭迎接进来。
管仲说:“是您说我国要伐莒的吗?”他说:“是的。”管仲说:“我没有说过要伐莒的话,您为什么会这样说呢?”东郭回答说:“君子善于谋断,小人善于揣测。这是我暗中推测出来的。”管仲说:“我没有说要代莒,您怎么去推测呢?”东郭回答道:“我听说君子有三种脸色:悠闲自得、宴享喜乐的时候,是钟鼓之色;愁闷悲伤、清静无为的时候,是丧服之色;勃然奋发、踌躇满志的时候,是兵革之色。那一天,我望见国君在城台之上,脸色勃然满志,这是兵革之色。国君嘴动而不发声,所说的是“莒”的口形;国君举手臂而指,指的方向与你所指的都同样是莒国。我私下猜测现在我们周围未臣服的小诸侯国只有莒国,所以这样说。”
臧孙子
齐攻宋,宋使臧孙子南求救于荆。荆王大悦,许救之甚欢。臧孙子忧而反,其御曰:“索救而得,子有忧色,何也?”臧孙子曰:“宋小而齐大,夫救小宋而患于大齐,此人之所以忧也。而荆王悦,必以坚我也。我坚而齐敝,荆之所利也。”臧孙子归,齐拔五城于宋,而荆救不至。
「译文」
公元前328年,战国宋君偃自立为王,遭到齐国的反对,并起兵来攻伐宋国,宋国派臧孙子做使者到南方向楚荆求救。楚王十分高兴,很痛快地答应了,可臧孙子却面带忧虑之色地返了回来。他的车夫问他:“你求救而得,应当高兴,怎么还面带忧虑之色呢?”臧孙子说:“宋是小国而齐是大国,为救一个小国而得罪一个大国,这是人所应当忧虑的。可楚王对此却很高兴,便必定是要坚定我们的信心。我们坚决地抵抗而使齐国有所削弱,这是对楚国有好处的。”
臧孙子回国后,齐国连拔了宋的五座城市,而楚国的救军也没有来。
南文子 智伯欲伐卫,遗卫君野马四百、壁一。卫君大悦,君臣皆贺,南文子有忧色。卫君曰:“大同交欢,而子有忧色何?”文子曰:“无功之赏,无力之礼,不可不察也。野马四百、壁一,此小国之礼,而大国致之,君其图之!”卫君以其言告边境。智伯果起兵而袭卫,至境而反,曰:“卫有贤人,先知吾谋也!” (评注:韩、魏不受万家之邑以骄智伯,此亦壁马之遗也。智伯以此蛊卫,而还以自蛊,何哉?) 「译文」
春秋末期,晋国国王智伯想讨伐卫国,就给卫国国君送去野马四百匹、壁一块。卫国国君十分高兴,朝臣们也都向他祝贺,只有大夫南文子面现忧色。卫国国君说:“大国与我们交欢,是一件好事,而你却面有忧色,这是为什么呢?”南文子说:“无功而受赏,没有出力而得到礼遇,这是不能不察其本意的。四百匹野马和一块壁玉,是小国向大国进献礼品的规格,而晋国这个大国却给我们送来这种规格的礼品,大王你要防备他呀!”卫国君就把南文子的话告诉了边境上的部队。
以后,智伯果然起兵袭击卫国,到了卫国边境,见其已有准备,就返了回去,并说:“卫国一定有贤能的人,他能预先知道我的计谋。”
智过絺疵
张孟谈因朝智伯而出,遇智过辕门之外。智过入见智伯曰:“二主殆将有变!”君曰:“何如?”对曰:“臣遇孟谈于辕门之外,其志矜,其行高。”智伯曰:“不然,吾与二主约谨矣。破赵,三分其地,必不欺也。子勿出于口。”智过出见二主,入说智伯曰:“二主色动而意变,必背君,不如今杀之!”智伯曰:“兵著晋阳三年矣,旦暮当拔而飨其利,乃有他心,不可。子慎勿复言!”智过曰:“不杀,则遂亲之。”智伯门:“来之奈何?”智过曰:“魏桓子之谋臣曰赵葭,韩康子之谋臣曰段规,是皆能移其君之计。君其与二君约:破赵则封二子者各万家之县一。如是,则二主之心可不变,而君得其所欲矣!”智伯曰:“破赵而三分其地,又封二子者各万家之县一,则吾所得者少,不可!”智过见君之不用也,言之不听,出更其姓为辅氏,进去不见。张孟谈(边批:正是智过对手。)闻之,入见襄子曰:“臣遇智过于辕门之外,其视有疑臣之心,入见智伯,出更其姓,今暮不出击,必后之矣。”襄子曰:“诺。”使张孟谈见韩、魏之君,夜期杀守堤之吏,而决水灌智伯军。智伯军救水而乱。韩、魏翼而击之,襄子将卒犯其前,大败智伯军而擒智伯。智伯身死、国亡、地分,智氏尽灭,唯辅氏存焉。
(评注:按《纲目》:智果更姓,在智宣子立瑶为后之时,谓瑶“多才而不仁,必灭智宗”。其知更早。)智伯行水,魏桓子、韩康子骏乘。智伯曰:“吾乃今知水可以亡人国也!”桓子肘时康子,康子履桓子之跗,以汾水可以灌安邑,绛水可以灌平阳也。絺疵谓智伯曰:“韩、魏必反矣!”智伯曰:“子何以知之?”对曰:“以人事知之:夫从韩、魏而攻赵,赵亡,难必及韩、魏矣。合约胜赵而三分其地,城降有日,而二子无喜志,有忧色,是非反而何?”明日智伯以其言告二子,(边批:蠢人。)二子曰:“此谗臣欲为赵氏游说,使疑二家而懈于攻赵也,不然,二家岂不利朝夕分赵氏之田,而欲为此危难不可成之事乎?”二子出,絺疵入曰:“主何以臣之言告二子也?”智伯曰:“子何以知之?”对曰:“臣见其视臣端而疾趋,知臣得其情故也。”
「译文」
公元前453年,晋国专权的智伯帅韩康子、魏桓子之兵攻伐赵襄子甚急,赵襄子派大臣张孟谈以朝见智伯为名而私会韩、魏二人,劝说二人联合攻智伯。谋既定,张孟谈又朝拜智伯出来,正被智伯的族人智过在辕门外遇见。智过就进去见智伯说:“魏、韩将有变化。”智伯问:“怎么了?”智过说:“我刚才在辕门外遇到张孟谈,他显得很骛持并且显得很得意。”智伯说:“不对,我已与魏桓子和韩康子约好了,打下赵后就三分其地,他们一定不会欺骗我,你不要妄说。”智过出来后总是放心不下,就去拜见了魏、韩二人,回来对智伯说:“魏韩二人色动意变,一定将不利于大王。不如现在杀了他们!”智伯说:“我们兵驻晋阳已三年了,早晚就要攻下赵而分享好处,怎么能有其它的心思呢?你不要再说了。”智过说道:“如果不杀,就快去亲近他们。”智伯问:“怎么亲近呢?”智过说:“魏桓子的谋臣叫赵菱,韩康子的谋臣叫段规。这两个人是都能改变他们君主的意见的。大王应当与他们约定,破赵后就封二人一人一座万户的城池。这样,魏韩二人之心可以不变,而大王就得到了您所想要的了。”智伯说:“破赵后要三分其地,现在又要分给他们两人各万户之城池,那我得到的就更少了,不能这样!”智过见自己的计谋不被采纳,说的话智伯又不听,就逃走了,并改姓辅氏。 张孟谈听说了,就去见赵襄子说:“我在智伯的辕门外遇见了智过,看来他对我有了怀疑。他进去见智伯,出来就改了姓,所以我有这样的怀疑。今天晚上如不攻智,必有后患。”赵襄子说:“好吧。”于是派张孟谈去见魏韩二人,约定晚上杀掉守堤的官兵,然后放水淹智伯的军队。智伯的军队被水一冲,都慌着去救水,一阵大乱。这时,魏韩两支军队从两侧围攻,赵襄子率军队正面迎击,大败智伯军队,活擒智伯。 智伯后来被杀,国家也亡了,土地也被赵、魏、韩三分了,智氏满门尽灭,唯有辅氏保存了下来。 在智伯统帅魏韩的军队攻打赵襄子时,曾决水淹晋阳。当时,智伯巡行看水势,魏桓子和韩康子与他同车前往。智伯说:“我今天才知道水是可以亡人国的啊!”魏桓子以时触了触韩康子,韩康子用脚踩了踩魏桓子的脚背,两人不约而同地想到,汾水可以淹灌魏的都邑安邑,洚水可以淹灌韩的都邑平阳。 此后,智伯的大臣絺疵对智伯说:“韩、魏必定会反叛我们!”智伯说:“您怎么知道呢?”絺疵回答说:“我是从人情事故上知道的:我们统率韩、魏一起攻赵,而赵亡,必祸及韩、魏。现在约定了胜赵后要三分其地,但在降城已经有日的时候,他二人却忧虑重重,没有一点儿欢喜的表情,这不是反叛还是什么呢?”
第二天,智伯却把絺疵的这些话告诉了魏桓子、韩康子二人,他二人说:“这是谗言的小人想为赵氏游说,使您怀疑我们二家而松懈对赵的攻伐。不然的话,我们二家岂不是放弃朝夕间即可分赵氏之田的利益,而去做那些危难不可成的事情吗?”
魏桓子和韩康子二人出来后,絺疵进去见智伯说:“君主怎么把我说的话告诉他们二人呢?”智伯说:“您怎么知道呢?”絺疵回答说:“我见他们看到我时脸色严肃而急速离走,这是他们知道我已得知他们的实情的缘故。”
诸葛亮
有客至昭烈所,谈论甚惬。诸葛忽入,客遂起如厕。备对亮姱客,亮曰:“观客色动而神惧,视低而盼数,奸形外漏,邪心内藏,必曹氏刺客也!”急追之,已越墙遁矣。 「译文」 三国时,有一位客人来到昭烈帝刘备的住处,主客二人谈论得十分愉快,这时,诸葛亮忽然走了进来,那位客人就马上起身上厕所。刘备对诸葛亮夸奖客人,诸葛亮说:“我看客人脸上眉飞色舞,而神情似有所畏惧,眼睛看着低处,眼珠子有好几次往四下里乱转,外表露出了好形,内里包藏着邪心,此人必定是曹操派来的刺客了!”刘备急忙派人去追拿,那人已经翻墙逃跑了。
梅衡湘 少司马梅公衡湘(名国祯,麻城人。)总督三镇。虏酋忽以铁数镒来献,曰:“此沙漠新产也。”公意必无此事,彼幸我驰铁禁耳,乃慰而遣之,即以其铁铸一剑,镌云:“某年月某王赠铁”。因檄告诸边:“虏中已产铁矣,不必市釜。”其后虏缺釜,来言旧例,公曰:“汝国既有铁,可自冶也。”外族使者哗言无有,公乃出剑示之。虏使叩头服罪,自是不敢欺公一言。 (评注:按公抚云中,值虏王款塞,以静镇之,遇华人盗夷物者,置之法,夷人于赏额外求增一丝一粟,亦不得也。公一日大出猎,盛张旗帜,令诸将尽甲而从,校射大漠。县令以非时妨稼,心怪之而不敢言。后数日,获虏谍云:虏欲入犯,闻有备中止。令乃叹服。公之心计,非人所及。)
「译文」
明代的梅国桢(号衡湘)作少司马,也就是兵部侍郎的时候,总督三镇。有一天,外族的酋长忽然献来了数镒铁,并说:“这是沙漠新产的。”梅国桢料想必无此事,只不过是希望对他们松驰不准私自售铁的禁令罢了。于是用安慰、鼓励的话把他们打发走了,随即又用这些铁铸了一把剑,并在剑上镌下这些字:“某年某月某王赠铁”。接着便向各边塞发出檄文:“虏中已经产铁,不必再对其出售釜。”
后来,此族因缺釜,派使者来请求仍按旧例,梅国桢说:“你们的国家既然有铁,可以自己冶炼制造呀。”外族使者一本正经地声称他们没有铁,梅国桢便拿出了那把剑给外族使者看。外族使者这才叩头服罪,从此再也不敢对梅国桢说一句谎话了。
魏先生
隋未兵兴,魏先生隐梁、宋间。杨玄感战败,谋主李密亡命雁门,变姓名教授,与先生往来。先生因戏之曰:“观吾子气沮而目乱,心摇而语偷,今方捕蒲山党,得非长者乎?”李公惊起,捉先生手曰:“既能知我,岂不能救我与?”先生曰:“吾子无帝王规模,非将帅才略,乃乱世之雄杰耳。”(边批:数句道破李密一生,不减许子将之评孟德也。)因极陈帝王将帅与乱世雄杰所以兴废成败,曰:“吾尝望气,汾晋有圣人生,能往事之,富贵可取。”李公拂衣而言曰:“竖儒不足与计!”事后脱身西走,所在收兵,终见败覆,降唐复叛,竟以诛夷。
(评注:魏先生高人,更胜严子陵一倍。)
「译文」
隋朝未年,群雄蜂起,天下大乱,这时,魏先生隐居在梁、宋之间。当隋的礼部尚书杨玄感起兵反隋,战败被杀后,其谋主李密亡命雁门,隐姓埋名,混迹子教书先生之中,并与魏先生有了往来。一天,魏先生用开玩笑的口气对李密说:“观阁下你气色沮丧而目光迷乱,心摇曳而语混浊。现在到处都在搜捕蒲山党人,莫非你就是其党之首李密吗?”李密惊跳而起,拉住魏先生的手说:“您既然能知道我,难道不能帮助我吗?”魏先生说:“阁下你没有帝王的气度和心胸,也没有将帅的才略,只能是一个乱世中的雄杰。”接着,魏先生向李密非常细致、中肯地分析和论述了帝王将帅与乱世雄杰之所以兴废成败的关系与区别,最后说:“我曾经仰望天文,发现在汾晋之间有圣人出现,你如果能够前往投奔他,将来可以取得富贵。”
听过魏先生的话,李密拂衣而起,不屑他说:“这等凡庸无志的书生,是不足以一块儿商讨大计的!”事后他脱身西走,投奔了瓦岗农民起义军,虽有许多响应者,最终还是失败,降唐以后又叛乱,最后遭到诛杀。 夏翁尤翁
夏翁,江阴巨族,尝舟行过市桥,一人担粪,倾入其舟,溅及翁衣。其人旧识也,僮辈怒,欲殴之。翁曰:“此出不知耳,知我宁肯相犯!”因好语遣之。及归,阅债籍,此人乃负三十金无偿,欲因以求死,翁为之折券。 长洲尤翁开钱典,岁底,闻外哄声,出视,则邻人也。司典者前诉曰:“某将衣质钱,今空手来取,反出署语,有是理乎!”其人悍然不逊,翁徐谕之曰:“我知汝意,不过为过新年计耳。此小事,何以争为?”命检原质,得衣帷四五事,翁指絮衣曰:“此御寒不可少。”又指道袍曰:“与汝为拜年用,他物非所急,自可留也。”其人得二件,嘿然而去,是夜竟死于他家,涉讼经年。盖此人因负债多,已服毒,知尤富可诈,既不获,则移于他家耳。或问尤翁:“何以预知而忍之?”翁曰:“凡非理相加,其中必有所恃,小不忍则祸立至矣。”(边批:名言可以喻大。)人服其识。
(评注:吕文懿公初辞相位,归故里,海内仰之如山斗。有乡人醉而詈之,公戒仆者勿与较。逾年其人犯死刑入狱,吕始悔之,日:“使当时稍与计较,送公家责治,可以小惩而大戒。吾但欲存厚,不谓养成其恶,陷人于有过之地也。”议者以为仁人之言。或疑此事与夏、尤二翁相反。子犹曰:不然,醉吾者恶习,理之所有,故可创之使改,若理外之事,亦当以理外容之,智如活水,岂可拘一辙乎!)
「译文」
夏翁是江阴的大族,有一次他乘船经过市桥下面,一个挑粪的人从桥上把粪倒进了夏翁的船中,粪汤溅到了夏翁的衣服上。那个挑粪的人还是夏翁过去认识的,气得夏翁的仆人们要打那个人,夏翁说:“他的行为出于不知道我经过这里,要是他知道我在这里,怎么会冒犯我呢?”于是用好话安慰了他一番把他放走了,等到夏翁回到家里查看帐簿,这个人欠他三千两银子还没有偿还,想要故意冒犯他来求一死。夏翁就替他毁掉了债券。
长洲尤翁是开当铺的,有一年底的一天,忽然听见外面有吵闹的声音,他出来一看,原来是一个邻人。这时,当铺伙计前来向他诉说道:“这人前些时候拿了些衣服来贷款,现在空着手来取衣服,不但不还钱,还胡乱骂人,哪有这样的道理!”其人悍然不逊,仍然纠缠吵闹不休。尤翁不紧不慢地对这人说:“我知道你的意思,不过是年关窘迫而已。这样的小事,值得来吵闹吗?”说着,他让伙计把其人典当的四五件衣物拿出来,指着棉衣说:“这是御寒不可少的。”又指着长袍说:“这你也拿去为拜年用,其它的东西不是急用,可先留下来。”那人得了二件衣服,一声不哼地走了。然而,当天夜里,这人却死在了别人家里,双方为此打官司有一年。原来,此人因负债过多,事先已服毒,知道尤翁有钱,想讹诈,没达目的,就转移到别人家了。 有人问尤翁:“你怎么能预先知道此事而对他忍让呢?”尤翁说:“我并非预知。但大凡非理相加的人,其中必有所恃,我们在小的地方不忍让,则灾祸必会立即到来。”那人由此很佩服尤翁的见识。 隰斯弥
隰斯弥见田成子,田成子与登台四望,二面皆畅,南望,隰子家之树蔽之,田成子亦不言。隰子归,使人伐之,斧才数创,隰子止之。其相室曰:“何变之数也?”隰子曰:“谚云:‘知渊中之鱼者不祥’。田子将有事,事大而我示之知微,我必危矣。不伐树,未有罪也;知人之所不言,其罪大矣,乃不伐也。”
(评注:又是隰斯弥一重知微处。)
「译文」
春秋末期,齐国的隰斯弥曾经去见田成子。田成子和他一起登上高台向四面望。三面的视线都畅通无阻,只有南面被隰斯弥家的树木所挡住,田成子也没有说什么。
隰斯弥回到家里,让人把树砍倒,斧头刚砍了几下,隰斯弥又不让砍了。他的仆人问:“为何几次变故呀?”隰斯弥说:“谚语云:‘知渊中之鱼者不祥。’田成子将要发动大事变了,大事发动之前而我要显示出知道他的细微,我必然要危险了。不伐树,不会有罪;知道人所不能明言的事情,罪就大了,所以,我不伐树。”
郈成子
郈成子为鲁聘于晋,过卫,右宰谷臣止而觞之,陈乐而不乐,酒酣而送之以壁,顾反,过而弗辞,其仆曰:“向者右宰谷臣之觞吾子也甚欢,今侯渫过而弗辞。”郈成子曰:“夫止而觞我,与我欢也;陈乐而不乐,告我忧也;酒酣而送我以壁,寄之我也。若是观之,卫其有乱乎?”倍卫三十里,闻宁喜之难作,右宰谷臣死之。还车而临,三举而归;至,使人迎其妻子,隔宅而异之,分禄而食之,其子长而反其壁。孔子闻之,曰:“夫知可以微谋,仁可以托财者,其郈成子之谓乎!”
「译文」 春秋后期,鲁国大夫郈成子为和晋国通好而访问晋国。他路过卫国的时候,卫国大夫右宰谷臣把他挽留并设家宴招待,宴会上,虽然有家乐助兴,可右宰谷臣的脸上却没有一点儿喜色,喝到最后,右宰谷臣还送给郈成子一块壁玉。
等到郈成子从晋国回来,路过卫国时,却没有向右宰谷臣辞行,随从问他:“来的时候,右宰谷臣那样盛情地招待你,如今回来你为何不去向他辞行呢?”郈成子说:“他设家宴招待我,是要我快乐;排出家乐而自己没有笑容,是告诉我他有忧愁;酒到浓时送给我壁玉,是对我有所寄托。这样看来,卫国难道不是要有变乱吗?”等到他们离开卫国有三十里以后,听说卫国发生了“宁喜之难”。即卫国献公因忧患宁喜专权,联合其他大夫发动兵变,擒杀宁喜并陈尸子朝的事件。在这个事件中,右宰谷臣也因受牵连而被杀。听到这个消。郈成子立即调转车头,回到右宰谷臣的府上,在他灵前三次哭吊,然后才返回。
回到鲁国后,郈成子又让人把右宰谷臣妻子和孩子接来,把自己的宅院分出一部分让他们居住,把自己的俸禄分出一部分以供他们的费用,右宰谷臣的儿子长大后,郈成子还把那块壁玉送还给了他们。
后来,孔子听说了这件事,感概他说:“这件事情,从智慧方面可以看出右宰谷臣筹谋的细微,其仁能够对之托孤寄财的,只能是郈成子呀!”
庞仲达 庞仲达为汉阳太守,郡人任棠有奇节,隐居教授,仲达先到侯之,棠不交言,但以薤一大本、水一盂置户屏前,自抱儿孙伏于户下。主薄白以为倨,仲达曰:“彼欲晓太守耳。水者,欲吾清;拔大本薤者,欲吾击强宗;抱儿当户,欲吾开门恤孤也!”叹息而还,自是抑强扶弱,果以惠政得民。 「译文」
东汉的宠仲达在为汉阳太守时,听说本郡人任棠气节高尚,是一位奇人,现隐居在乡间以教书为生,到任后就先去看望、拜访他。可任棠却对庞太守没说一句话,只是在门口的屏风前放置了一大棵菜和一盆水,并抱着自己的孩子趴在门下。随从的主簿认为他倨傲无礼,庞仲达却说:“他这是在晓喻本太守呀。一盆清水,是要我为官清正;拔出一大棵菜,是要我严惩横行乡里的强势宗室;抱孩子挡住门户,是要我体恤孤弱呀!”于是,庞太守感叹不已,返身回府。自此后抑强扶弱,公正清廉,果然以惠政得到了民众的拥戴。
张安道
富郑公自毫移汝,过南京。张安道留守,公来见,坐久之,公徐曰:“人固难知也!”安道曰:“得非王安石乎?亦岂难知者。往年方平知贡举,或荐安石有文学,宜辟以考校,姑从之。安石既来,一院之事皆欲纷更。方平恶其人,即檄以出,自此未尝与语也。”富公有愧色。
(评注:曲逆之宰天下,始于一肉;荆公之纷天下,兆于一院。善观人者,必于其微。
寇准不识丁谓,而王旦识之,富弼、曾公亮不识安石,而张方平、苏洵、鲜于、李师中识之。人各有所明暗也。
洵作《辨奸论》,谓安石“不近人情”,侁则以沽激,师中则以眼多白。三人决法不同而皆验。
或荐宋莒公兄弟(郊、祁)可大用。昭陵曰:“大者可,小者每上殿,则廷臣无一人是者。”已而莒公果相,景文竟终于翰长。若非昭陵之早识,景文得志,何减荆公!)
「译文」
北宋中期,丞相富弼封郑国公。当时神宗皇帝任用王安石实行变法,富弼因政见不合,先贬毫州,又判汝州,在他赴汝州任途中,经过南京,即现在的商邱。时张安道(名方平)为南京留守,富郑公来见张安道,他们谈了很长时间话。富郑公叹了一口气,慢慢他说:“人是很难了解的啊!”张安道说:“你说的莫非是王安石吗?这又怎么难以了解了。往年我主持贡举时,有人举荐王安石有文才,可以征召为考校,我姑且同意了。但王安石来就任后,对整个翰林院的事情都想一一更改。我厌恶这个人了,就发出文告,把他赶了出去,从此后就再也不曾与他说过话。”
富郑公听后,脸有愧色。
陈瓘
陈忠肃公因朝会,见蔡京视日,久而不瞬,每语人曰:“京之精神如此,他日必贵,然矜其禀赋,敢敌太阳,吾恐此人得志,必擅私逞欲,无君自肆矣。”及居谏省,遂攻其恶。时京典辞命,奸恶未彰,众咸谓公言已甚,京亦因所亲以自解。公诵杜诗云:“射人先射马,擒贼须擒王!”攻之愈力。后京得志,人始追思公言。
「译文」 北宋陈忠肃(陈瓘的谥号)在朝会的时候,见蔡京注视太阳,能很长时间而不眨眼睛,他便时常向人说:“蔡京的精神能如此集中,他日必定富贵。但是他仗恃自己的禀赋,敢于抵视太阳,我恐怕此人以后得志,必会擅私逞欲,目无君王。”等到徽宗初年,陈瓘任职司谏后,就多次进言,大张蔡京的恶习。当时蔡京为翰林学士承旨,执掌起草朝廷的诏诰,其各种恶行还未显露,所以人们都认为陈瓘的言语太过份,蔡京对此也到处向人解释。对此,陈瓘吟诵着杜甫的诗句;“射人先射马,擒贼须擒王!”对蔡京的攻击更加起劲。
后来,到蔡京得志,独揽朝政,罪恶昭彰时,人们开始追思陈王瓘的言语了。
王禹偁 丁谓诗有“天门九重开,终当掉臂入”。王禹偶读之,曰:“入公门,鞠躬如也,天门岂可掉臂入乎!此人必不忠!”后如其言。 「译文」
宋朝诗人丁谓有“天门九重开,终当掉臂入”的诗句。当时的大文人王禹俗读过此诗句后,说道:“入诸侯国君之朝门,还要敛身鞠躬呢,入天门怎么可以仰首摆臂呢!此人必定不是平庸之辈!”
后来,丁谓果然成为一名著名的诗人。
何心隐
何心隐,隆、嘉间大侠也,而以讲学为名,善御史耿定向,游京师与处。适翰林张居正来访,何望见便走匿。张闻何在耿所,请见之,何辞以疾。张少坐,不及深语而去。耿问不见江陵之故,何曰:“此人吾畏之。”耿曰:“何为也?”何曰:“此人能操天下大柄。”耿不谓然。何又曰:“分宜欲灭道学而不能,华亭欲兴道学而不能,能兴灭者,此子也。子识之,此人当杀我!”后江陵当国,以其聚徒乱政,卒捕杀之。
(评注:心隐一见江陵,便知其必能操柄,又知其当杀我,可谓智矣,卒以放浪不检,自陷罟获,何哉?王弇州《朝野异闻》载,心隐尝游吴兴,几诱其豪为不轨,又其友吕光年多游蛮中,以兵法教其酋长,然则心隐之死非在也。而李卓吾犹以不能容心隐为江陵罪,岂正论乎! 李临川先生《见闻杂记》云:陆公树声在家日久,方出为大宗伯,不数月,引疾归。沈太史一贯当晚携榼报国寺访之,讶公略无病意,问其亟归之故。公曰:“我初入都,承江陵留我阁中具饭,甚盛意也。第饭间,江陵从者持鬃抿刷双鬓者再,更换所穿衣服数四,此等举动,必非端人正士,且一言不及政事,吾是以不久留也。”噫,陆公可谓“见几而作”矣!)
「译文」
何心隐是明朝嘉靖、隆庆年间的一位异人,他主张人民不拘贵贱,一律平等,其思想当时被视为“异端”。他以讲学为名,结识了许多好友,其中也与御史耿定向友好,旅行到京师时还住在耿御史家中,碰巧翰林张居正来访,而何心隐一望见他便赶快躲了起来。张居正听说何心隐现在耿定向家中,就请他出来相见,何心隐称身体不舒服作辞。张居正为此不及深谈,没坐多长时间便告辞走了。
耿定向问何心隐不见张居正的原故,何心隐说:“我害怕这个人。”耿定向问:“为什么呢?”何心隐说:“此人将来能掌握天下大权。”耿定向不以为然。何心隐接着说:“前丞相严嵩是分宜人,他想灭绝道学却未能如愿,继任的丞相徐阶是华亭人,他想大兴道学也未能如愿。能兴或能灭道学的,只有张居正。我知道这一点,所以他定当要杀掉我!”
后来,张居正做了首辅而总揽朝廷大权,他对何心隐以聚徒乱政的罪名,让属下把他捕杀了。
潘濬
武陵郡樊伯尝诱诸夷作乱,州督请以万人讨之。孙权召问潘濬,濬曰:“易与耳,五千人足矣。”权曰:“卿何轻之甚也?”濬曰:“伷虽弄唇吻而无实才,昔尝为州人设馔,比至日中,食不可得,而十余自起,此亦佛儒观一节之验也。”权大笑,即遣濬,果以五千人斩伷。
「译文」
三国时,武陵郡属荆州。荆州并归东吴以后,武陵郡的樊伷,曾经诱导附近的各异族作乱,州都督请求以万人的兵力去讨伐他们,为此,东吴君主孙权召问潘濬。潘濬说:“这容易对付,五千人就足够了。”孙权说:“你怎么这么样轻视他呢?”潘濬回答说:“樊伷善于夸夸其谈,但实际上并没什么真才实学。有一次,他曾经设置酒宴招待州义来的官员,可是等到日至中天,还没见酒饭到来,他十几次站起来观望。这也是从一个小节问题上验证出他是个侏儒。”孙权听了大笑起来。随即派遣潘濬率兵出征,果然用五千兵力斩了樊伷。
卓敬
建文初,燕王来朝,户部侍郎卓敬密奏曰:“燕王智虑绝人,酷类先帝。夫北平者,强干之地,金、元所由兴也,宜徒燕南昌,以绝祸本。夫萌而未动者,几也,量时而为者,势也。势非至劲莫能断,几非至明莫能察。”建文见奏大惊。翌日,语敬曰:“燕邸骨肉至亲,卿何得及此!”对曰:“杨广、隋文非父子那?”
(评注:齐、黄诸公无此高议,使此议果行,靖难之师亦何名而起?) 「译文」 明朝的建文,是惠帝朱允炆的年号,他即位的初期,其叔父、燕王朱棣从北平来到京师南京朝见他。这时,户部侍郎卓敬向惠帝秘密地禀奏道:“燕王智虑超人,非常象先帝太祖。况且北平极容易聚粮屯兵、历来为兵家必争之地,金、元等强悍的民族都是由此地兴起的。所以,应该将燕王迁移来南昌,以杜绝祸根。事物在萌芽状态而未露端倪的时候叫几,把握时机而有所作为的叫势。势如不发展到顶头是不容易被断绝的。几如不非常明显是不容易被觉察到的。”惠帝见奏后大惊,第二天,对卓敬说道:“燕王和我是骨肉至亲,您为何要如此说话!”卓敬回答说:“隋朝的文帝和杨广不是父子吗?”
朱仙镇书生
朱仙镇之败,兀术欲弃汴而去,有书生叩马曰:“太子毋走,岳少保且退。”兀术曰:“岳少保以五百骑破吾十万,京城日夜望其来,何调可守?”生日:“自古未有权臣在内而大将能立功于外者。岳少保且不免,况成功乎?”兀术悟,遂留。
(评注:以此书生而为兀术用,亦贼桧驱之也。)
「译文」
南宋初年,金国太子兀术在朱仙镇战败后,想要放弃汴京撤军回国,有一个书生在金兀术的马前行礼说:“太子不要走,岳少保(岳飞)快要退兵了。”金兀术不相信,说:“岳少保用五百兵力打败了我十万大军,汴京的百姓日夜盼望他的到来,我凭什么能守得住汴京呢?”书生说:“自古以来,没有专权的大臣在朝而大将军能够在疆场立功的。岳少保连自己的性命都难以保全,何况成功地收复汴京呢?”金兀术恍然大悟,于是没有撤军。
沈诸梁
楚太子建废,杀于郑,其子曰胜,在吴。子西欲召之,沈诸梁闻之,见于西曰:“闻子召王孙胜,信乎?”曰:“然”。子高曰:“将焉用之?”曰:“吾闻之,胜直而刚,欲置之境。”子高曰:“不可,吾闻之,胜也诈而乱,彼其父为戮于楚,其心又狷而不洁,若其狷也,不忘旧怨,而不以洁梭德,思报怨而已。夫造胜之怨者,皆不在矣。若来而无宠,速其怒也。若其宠之,贪而无厌,思旧怨以修其心,苟国有衅,必不居矣。吾闻国家将败,必有奸人而嗜其疾味,其子之谓乎!夫谁无疾眚,能者早除之。旧怨,灭宗国之疾眚也,为之关龠,犹恐其至也,是之谓日惕。若召而近之,死无日矣!”弗从,召之,使处吴境,为白公。后败吴师,请以战备献,遂作乱,杀于西、子期于朝。
「译文」
春秋末期,楚国的太子建被废黜,他辗转逃匿,最后在郑国被杀,太子建有个儿子,名胜,在吴国做事。楚国的令尹子西想把他召回国来,楚国的叶县县尹沈诸梁听说后,来见子西说:“听说您要召王孙胜(胜为楚平王之孙,故为王孙胜)回国,有这回事吗?”子西说:“有。”子高(沈诸梁的字)说:“将怎样用他?”子西回答说:“我听说,胜正直而刚烈,准备让他去驻守楚吴边境。”子高说:“不可以这样。我听说,王孙胜阴险狡诈,心术不正。他的父亲是因为楚因而被杀的,他胸怀狭隘、不守正道。如果他心胸狭窄,不忘记楚国的旧怨,而且不以正道改正自己的品行,必不甘心居于人下、洁身自好。现在,造成胜之怨的人,都不在了。假如他来后没有受到重用,会越发促其怨怒之心。假如他来后受到重用,便会贪得无厌,更思念楚国王孙的地位,并以此来约束自己的心思,如果我们国家一旦有难,他必定不会安居其位。我听说国家将要败落,必会出现奸人,就象嗜贪那种易于引起疾病的食物一样,这和您做的这件事是一样的呀!谁都会遇到生病或遇灾等类的事情,有能耐的人能够早早地把它消除。旧怨,就象能灭宗亡国的疾病和灾难一样,让怀有这种情绪的人去把守国家的关隘,恐怕能使这种情绪更加膨涨,对此是要日夜警惕、不可掉以轻心的。若是我们把王孙脸召来重用,将离亡国不远了!”
子西对沈诸梁的这番话不以为然,仍然召来王孙胜,让他驻守在吴、楚边境,成为白公。后来,吴国战败,白公请求把战利品献给楚王,不久又发动了叛乱,把子西和子西的弟弟子期都杀掉了。
孙坚皇甫郦
孙坚尝参张温军事。温以诏书召董卓,卓良久乃至,而词对颇傲。坚前耳语温曰:“卓负大罪而敢鸱张大言,其中不测。宜以‘召不时至’按军法斩之。”温不从,卓后果横不能制。
中平二年,董卓拜并州牧,诏使以兵委皇甫嵩。卓不从。时嵩从子郦在军中,(边批:此子可用。)说嵩曰:“本朝失政,天下倒悬,能安危定倾,唯大人耳。今卓被诏委兵,而上书自请,是逆命也。又以京师昏乱,踌躇不进,此怀奸也。且其凶戾无亲,将士不附,大人今为元帅,仗国威以讨之,上显忠义,下除凶害,此桓文之事也。”嵩曰:“专命虽有罪,专诛亦有责,不如显奏其事,使朝廷自裁。”(边批:此时用道学语不着。)于是上书以闻。帝让卓,卓愈增怨嵩。及卓秉政,嵩几不免。
(评注:观此二条,方知哥舒翰诛张擢,李光弼斩崔众是大手段、大见识,事见《威克部》。)
「译文」
东汉未年,孙坚曾经做过张温的军事参谋。有一次,张温用皇帝的诏书召见董卓,董卓却等了很长时间才到,而且言词还颇为傲慢。孙坚走到张温的身边,对他耳语说:“董卓身负大罪,还敢如此嚣张狂言,其居心实是不可揣测的。应该用‘应召不按时到’的罪名,按军法杀掉他。”张温不听,董卓后来果然横行残暴,无人能够控制。
汉灵帝中平二年,董卓做并州太守。朝廷下诏命令他带兵服从皇甫嵩的节制,董卓拒不奉诏服从,当时,皇甫嵩过继的儿子皇甫郧也在军中任职,他就这件事向皇甫嵩进誎说:“当今朝廷失政,百姓有倒悬之苦,能够使国家转危为安、挽救社稷不致倾覆,只有大人您了。现在董卓奉皇帝诏令,让其带兵归大人指挥,他却上书请求独自带兵,这是违抗圣命。再以京师混乱为由,迟迟不向前进军,这是他内心奸诈。况且他性情残暴凶狠,六亲不认,将士不服。大人您现在身为元帅,仗着国家的威力讨伐他,上对朝廷,显示了忠义之节,下对百姓,铲除了凶恶之人,这是可比拟齐桓公、晋文公的大事业呀。”皇甫篙说:“董卓独断专行,不服从诏令,虽然有罪,我不请求朝廷就去诛杀他,也是要有过失的。不如把这件事上报朝廷,让朝廷决定如何处理。”于是把董卓不服诏令的情形上报给朝廷知道。灵帝为此指责了董卓,董卓更加怨恨皇甫篙,等到后来董卓专政,皇甫嵩几乎未能幸免于难。
曹玮
河西首领赵元昊反,上问边备,辅臣皆不能对。明日,枢密四人皆罢,王鬷谪虢州。翰林学士苏公仪与鬷善,出城见之。鬷谓公仪曰:“鬷之此行,前十年已有人言之。”公仪曰:“此术士也。”鬷曰:“非也。昔时为三司盐铁副使,疏决狱囚至河北,是时曹南院自陕西谪官初起为定帅。鬷至定,治事毕,玮谓鬷曰:‘公事已毕,自此当还,明日愿少留一日,欲有所言。’鬷既爱其雄材,又闻欲有所言,遂为之留。明日,具馔甚简俭,食罢,屏左右,曰:‘公满面权骨,不为枢辅即边帅,或谓公当作相,则不能也。不十年,必总枢于此。时西方当有警,公宜预讲边备,搜阅人材,不然无以应卒。’鬷曰:‘四境之事,唯公知之,何以见教?’曹曰:‘玮在陕西日,河西赵德明尝使以马易于中国,怒其息微,欲杀之,莫可谏止,德明有一子,年方十余岁,极谏不已:以战马资邻国已是失计,今更以资杀边人,则谁肯为我用者!玮闻其言,私念之曰:此子欲用其人矣,是必有异志!闻其常往来于市中,玮欲一识之,屡使人诱致之,不可得,乃使善画者图其貌,既至观之,真英物也!此子必为边患,计其时节,正在公秉政之日,公其勉之!鬷是时殊未以为然,今知其所画,乃元昊也。” (评注:李温陵日:“对王鬷谈兵,如对假道学淡学也。对耳不相闻,况能用之于掌本兵之后乎!既失官矣,乃更思前语,滔滔者天下皆是也!”)
「译文」 北宋仁宗年间,河西首领赵元昊谋反,皇帝仁宗寻问边防的准备情况,辅臣们对此却都对答不上来。第二天,执掌枢密院的四名院大臣便都被罢免了,其中的王鬷被谪放到了貌州。临行之际,翰林学士苏公仪因与王鬷关系亲密,出城来为他送行。王鬷告诉苏公仪说:“我这次的远行,前十年已有人预言过。”苏公仪说:“那是术士们胡说的。”王鬷说:“不是。昔年我为三司盐铁副使,曾为一件狱囚的案子到河北,当时,南院使曹玮自陕西谪官后,刚起用为定帅。我到了他所在的定州后,等所办的事情完毕,曹玮告诉我说:‘你公事已毕,自当返回,明天我请你再留一天,有几句话想对你说。’我平时既喜爱曹玮的人品才干,又听说有话要对我说,于是就留了下来,第二天,他给我准备的饭菜非常简俭,吃过饭后,就屏去左右,对我说:‘你骨骼清奇,满面权骨,将来不是枢密辅臣也是边庭将帅,但却不会为宰相。不出十年,你必会到达这个位置。但到那时西方将会出现危急的情况,你应该早些研究边备情况,并为此搜集准备人才,不然的话将无法应付突然的事变。’我说:‘你对国家周围边境的事情是知道的比较清楚的,能对此给我些指教吗?’曹玮说:‘我在陕西的时候,河西赵德明曾经让人以战马到我国做交易,因获利微薄,发起怒来,想杀掉来交易的人,谁都劝阻不住。赵德明有一个儿子,当时才十几岁,也极力地劝阻其父说:拿战马去资助邻国已经是失计了,现在更要国为资助邻国去杀掉周围的人,这样以后谁还肯为我所用!我听说他说的这些话后,私下想到:此子想要利用边境的人民,是必定有异常的大志!后来听说这个孩子经常往来于两国边境的市场之中,我想认识认识他,多次让人想把他引到我这里,总没有办到,于是让一个善于图画的人去把他的容貌画了下来,画好后我一看,其相貌真是一个英雄人物!这个孩子以后必定成为边关的祸患。算算时间,当正是你秉政的时候,你对此要时刻勉励自己!’我这个时候还很不以为然,现在知道其所画的,正是赵元昊。”
齐神武
齐神武自洛阳还,倾产结客。亲友怪问之,答曰:“吾至洛阳,宿卫羽林相率焚领军张彝宅,朝廷惧乱而不问。为政若此,事可知也。财物岂可常守那!”自是有澄清天下之志。
(评注:莽杀子灭后家,而三纲绝;魏不治宿卫羽林之乱,而五刑隳。退则为梅福之挂冠浮海,进则为神武之散财结客。)
「译文」
高欢是东魏丞相,他审时度势,独揽朝政,培养起强大的政治势力,其子废东魏而建立了北齐政权,高欢也被后代尊为北齐神武帝。他早年就有大志。公元519年,他还未入仕途,一次,他从洛阳回到家里,拿出全部家产来交结宾客。亲友们感到奇怪,就去问他,他回答说:“我到洛阳,看到宿卫羽林军士相继焚烧领军张彝的房舍。朝廷害怕他们作乱而不加过问。国家的政治已到了这般地步,其前途也就可以知道了。财物岂是可以常守的吗?”从此后,他产生了澄清天下的大志。
任文公
王莽居摄,巴郡任文公善占,知大乱将作,乃课家人负物百斤,环舍疾走,日数十回。人莫知其故。后四方兵起,逃亡鲜脱者,唯文公大小负粮捷步,悉得免。 (评注:张◇教蔡家儿学走,本此。) ◇——用角替换兴字的八。
「译文」
西汉未年,王莽摄揽朝政,巴郡的任文公善于占卜术,知道天下将要大乱,于是,他按照一定的标准,督促家人们背负百斤重的东西,环绕自家的房舍急速奔跑,每天都要跑上几十次。人们都不知这是为了什么。后来,兵蜂四起,天下大乱,外出避难的人很少有逃脱的,只有任文公家无论大人小孩儿都能背着粮食而快速奔跑,才都幸免于难。
东院主者 唐未,岐、梁争长,东院主者知其将乱,日以菽粟作粉,为土堑,附而墁之,增其屋木,一院笑以为狂。乱既作,食尽樵绝,民所窖藏为李氏所夺,皆饿死,主沃粟为糜,毁木为薪,以免。
「译文」
唐朝未年,岐王李茂贞和梁王朱温互相争斗,人称“岐、梁争长。”当时,皇帝行宫的东院,有一个负责管理、维修的人知道天下将要大乱,就整天把豆子、谷子等粮食磨成粉,挖出土沟埋在里面,再在上面涂抹以掩盖,并在上面盖上房屋,而且增加很多房屋的木料,满院的人都讥笑他,以为他发疯癫了。等到大乱到来以后,粮食尽,木柴绝,百姓们连藏在地窖里的东西也被岐王李茂贞夺走,许许多多的人都被饿死了。这时,东院主者扒掉房屋上的木料劈成木柴,挖开土沟拿出粮食,拌上水熬成粥,使不少人得以幸免。
第五伦魏相 诸马既得罪,窦氏益贵盛,皇后兄宪、弟笃喜交通宾客。第五伦上疏曰:“宪椒房之亲,典司禁兵,出入省闼,骄佚所自生也。议者以贵戚废锢,当复以贵戚浣濯之,犹解醒当以酒也。愿陛下防其未萌,令宪永保福禄。”宪果以骄纵败。
(评注:永元(和帝年号。)初,何敞上封事,亦言及此,但在夺沁水公主田园及杀都乡侯畅之后,跋扈已著,未若伦疏之先见也。)魏相因平恩侯许伯奏封事,言“《春秋》讥世卿,恶宋三世为大夫,及鲁季孙之专权,皆危乱国家。自后元以来,禄去王室,政由冡宰。今霍光死,子复为大将军,兄子秉枢机,昆弟、诸婿据权势、任兵官,光夫人显及诸女皆通籍长信宫,或夜诏门出入,骄奢放纵,恐寝不制。宜有以损夺其权,破散阴谋,固万世之基,全功臣之世。”又故事诸上书者皆为二封,署其一曰“副封”,领尚书者先发副封,所言不善,屏去不奏。魏相复因许伯白去副封,以防壅蔽,宣帝善之,诏相给事中,皆从其议,霍氏杀许后之谋始得上闻。乃罢其三侯,令就第,亲属皆出补吏。
(评注:茂陵徐福“曲突徙薪”之谋,魏相已用之早矣。 《隽不疑传》云:大将军光欲以女妻之,不疑固辞不敢当,久之病免。《刘德传》云:大将军欲以女妻之,德不敢取,畏盛满也,后免为庶人,屏居田间。霍光皆欲以女归二公而二公不受,当炙手炎炎之际,乃能避远权势,甘心摈弃,非有高识,孰能及此!观范明友之祸,益信二公之见为不可及。)
「译文」
东汉章帝时,马太后的几个兄弟先被封为列侯,后以“奢侈逾僭,浊乱圣化”的罪名罢免。之后,窦太后的家族充满朝廷,其权势贵盛一时。窦太后之兄窦宪、弟窦笃都喜欢交结宾客。司空第五伦(复姓第五,名伦)对此上疏说:“窦宪是朝廷的外戚,又掌管朝廷的禁军,可以自由地出入各个官署街门,骄奢淫逸的恶习是相当容易产生的。外边的人都议论说,当年马氏贵戚是因奢侈逾僭而废锢的,现在也应当用窦氏贵戚的奢侈逾僭来洗涮以往,就象要解除醉酒清醒后那种不舒适的感觉还需再用些酒一样。愿陛下能够对他们还没有发展到严重程度时加以防范,使窦宪能够永保福禄。”
以后,窦宪果然以骄纵不法而受到惩罚。 西汉后期,宣帝立平恩侯许伯之女为皇后,后遭到大将军霍光夫人的嫉妒,被其毒杀,而且这件事还未被宣帝知道。为此,御史大夫魏相借平恩侯许伯之事,用皂囊封缄,向宣帝呈进了一封密信。信中说,“《春秋》这部书是指责一个家族世代承袭卿大夫这种非礼现象的,它讨厌宋国的襄公、成公、昭公三世都娶大夫之女,因礼不臣妻之父母,所以去掉了大夫之名,致使公族以弱,妃党益强。也厌恶鲁国季孙氏世专鲁政,认为这些都是危乱国家的。汉朝自后元以来,霍光执政,任命官员的权力开始从皇帝手中离开,一切国家大事均由这个执政的大将军决定,现在霍光虽死,可其子仍为大将军,其兄子掌握着尚书省这个朝廷行政的中枢,其昆弟、诸婿也都把据权势、握有兵权,霍光夫人显及几个女儿都可以恣意出入皇后所居的长信宫,有时候夜里还以朝廷招令的名义为其开门出入。这样的骄奢放纵,恐怕就渐渐地难以控制了。应当使他们丧失一些权势,破散他们的阴谋,才是朝廷万世的基础,才能保全功臣爵禄的世代相袭。”
根据过去的做法,凡是进上密信的,都要写成二封,在其中一封上署明“副封”,兼任上递书信的先发副封,如果所言不善,就屏去不给上奏。魏相又因为许伯而专门告诉这些人要去掉副封,以防止密信被他们阻塞或隐藏。宣帝看过密信后十分称赞,分别下诏给能够参预内朝之议的大臣知道,一切都按照魏相所说的办理,这样,霍氏让人毒杀许皇后这件事才被宣帝知道。于是,罢免了霍氏家族中霍光之子、霍光兄霍去病的两个孙子的侯爵爵位,令他们回家闲居,霍家别的亲属也都出朝廷到郡县去做官了。 马援二条
建武中,诸王皆在京师,竟修名誉,招游士。马援谓吕种曰:“国家诸子并壮,而旧防未立,若多通宾客,则大狱起矣。卿曹戒慎之!”后果有告诸王宾客生乱,帝诏捕宾客,更相牵引,死者以数千。种亦与祸,叹曰:“马将军神人也!”
援又尝谓梁松、窦固曰:“凡人为贵,当可使贱,如卿等当不可复贱,居高坚自持,勉思鄙言。”松后果以贵满致灾,固亦几不免。
「译文」
东汉建武年间,诸王子都居住在京师,他们竟相在士大夫中培植树立自己的声誉,并招揽许多四方游士。伏波将军马援为此告诉自己的司马吕种说道:“国家的各个王子现在都已长大成人,而以往诸如诸王子不得常住京师、不许交结宾客等法规制度未能存在并执行。如果他们再这样的多结宾客,则要有大批的人坐监牢了。你们千万要相互告诫呀!”后来果然发生了有人上告诸王宾客生乱的事情,光武帝诏令搜捕诸王宾客,又相互牵连的越来越多,为此而死的人数以千计。吕种也被牵连在其中而蒙受了灾难,他感叹他说:“马将军真是神人!”
马援又曾经告诉光武帝的两个女婿梁松、窦固说:“一般的平凡人得到富贵,应当可以重回到贫贱的生活中去,而你们当不可重蹈贫践,居高位的人要有坚强的自控能力,请你们好好地思考一下我这粗浅的言论吧。”梁松以后果然因为自满于地位显贵,犯诽谤罪而死于狱中,窦固也受兄牵连而几乎不能幸免。 申屠蟠
申屠蟠生于汉未,时游士汝南范滂等非讦朝政,自公卿以下皆折节下之。大学生争慕其风,以为文学将兴、处士复用,蟠独叹曰:“昔战国之世,处士横议,列国之王至为拥替先驱,卒有坑儒烧书之祸,今之谓矣!”乃绝迹于梁肠山之间,因树为屋,自同佣人。居二年,滂等果罹党锢,或死或刑,唯蟠超然免于疑论。
(评注:物贵极征贱、贱极征贵,凡事皆然。至于极重而不可复加,则其势必反趋于轻。居局内者常留不尽可加之地,则伸缩在我,此持世之善术也。) 「译文」
申屠蟠是一个博贯五经、名重士林的饱学之士,他生在东汉末年。当时,汝南范滂等名士都横议朝政,抨击宦官专权,自公卿大夫以下的许多达官贵人都纷纷折节下文,对他们礼以上宾。太学生们也争慕其风,以为孔孟儒学将要兴起,平民身份的儒士也会重新任用。只有申屠蟠独自叹息道:“过去战国的时候,平民参与政治,非贵族的‘士’可横议朝政是非,列国之王,甚至亲自洒扫道路以迎接他们,终于在后来有了坑儒烧书之祸,现在的所谓也是一样啊!”于是他绝迹于梁场山之间,用树为柱栋,盖成房屋居住,将自己扮成了一个平庸之人。居住二年之后,范滂等人果然遭遇到了党锢之祸,或者被杀,或者受刑,唯有申屠蟠超然免于疑为范滂党人之罪。 张翰等
齐王◇专政,顾荣、张翰皆虑及祸。翰因秋风起,思菰菜、莼羹、鲈鱼脍,叹曰:“人生贵适志耳,富贵何为!”即日引去。(边批:有托而逃,不显其,高甚。)荣故酣饮,不省府事,以废职徒为中书侍郎。颖川处士庚衮闻!”期年不朝,叹曰:“晋室卑矣,祸乱将兴!”帅妻子逃林虑山中。 ◇——用儿替换同的一。 「译文」
西晋时齐王司马◇专政,顾荣、张翰等名士都怕遭到灾祸。张翰因为看见秋风起,想起了家乡的旅菰莼羹鲈鱼脍,感慨地说:“人生贵在舒心适意而已,富贵有何用!”当天就辞职回乡了。
顾荣故意整天酗酒,不处理府中政事。因为荒废职守,被贬为中书侍郎。
颖川的隐士庚衮听说齐王司马一年中都没有朝见过皇帝,便叹息他说:“晋王室衰败了,祸乱就要发生了!”于是带领妻子儿女躲进了河南林虑山中。
穆生
楚元王初敬礼申公等。穆生不嗜酒,元王每置酒,常为穆生设醴。及王戊即位,常设,后忘设焉。穆生退曰:“可以逝矣!醴酒不设,王之意怠,不去,楚人将钳我于市!”称疾卧。申公、白生强起之,曰:“独不念先王之德与?今王一旦失小礼,何足至此!”穆生曰:“《易》称‘知几其神。几者,动之微,吉凶之先见者也。君子见几而作,不俟终日。’先王所以礼吾三人者,为道存也。今而忽之,是忘道也。忘道之人,胡可与久处?(边批:择交要决。)吾岂为区区之礼哉!”遂谢病去,申公、白生独留。王戊稍淫暴,二十年,为薄太后服,私奸,削东海、薛郡,乃与吴通谋。二人谏不听,胥靡之,衣之赭衣,舂于市。
「译文」
楚元王刘交是汉高祖刘邦同父异母之弟,他少时非常敬重申公、穆生、白生等人,对他们也很礼貌周到。穆生不喝酒,刘交每次设置酒宴时,都常常为穆生另外准备味淡的甜酒。等到楚元王的儿子楚王刘戊即位之后,开始还仍然设甜酒,以后就渐渐忘记准备了。穆生因此返了回去,说:“可以离开这里了!甜酒不再准备,说明楚王已经有怠慢的意思,再不离开这里,楚国人将要对我象犯人一样铁具钳颈游于市了啊!”回去就佯称有病卧床不起。
申公和白生知道后,硬把穆生拉了起来,说:“你难道就不念及楚元王对我们的恩德吗?现在的楚王仅仅在一些小事上有所失礼,你为何值得这样!”穆生说道:“《易经》称‘知几其神’。几,是指事物细微的变动,也是指吉凶祸福的预兆。君子能够见几而作,不会只去等待事情的结果。楚元王之所以周到地礼待我们三人,是为了存道,现在的楚王忽视了我们,是忘道。对忘道之人,怎么可以与之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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