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第一百四十九 定数四

作者:李昉
曲思明 马游秦 萧华 一行 术士 杜鹏举 李栖筠 杜思温 柳及 韦泛
曲思明

赵冬曦任吏部尚书。吏部参选事例,每年铨曹人吏,旧例各合得一员外。及论荐亲族,众人皆悉论请。有令史曲思明一人,二年之内,未尝有言。冬曦谓曰:“铨曹往例。”各合得一官,或荐他人亦得。”思明又不言,但唯而退。冬曦益怪之。一日又召而谓曰:“以某今日之势,三千余人选客,某下笔,即能自贫而富,舍贱而贵,饥之饱之,皆自吾笔。人人皆有所请,而子独不言何也?”思明曰:“夫人生死有命,富贵关天。官职是当来之分,未遇何以怅然?三千之人,一官一名,皆是分定,只假尚书之笔。思明自知命未亨通,不敢以闲事挠于尚书。”冬曦曰:“如子之言,当贤人也,兼能自知休咎耶?”思明曰:“贤不敢当。思明来年,始合于尚书下授一官,所以未能有请也。”冬曦曰:“来年自授何官?”思明曰:“此乃忘之矣!”冬曦曰:“如何?”思明曰:“今请于阶下书来年于尚书下授官月日,及请授俸料多少,亦请尚书同封记。请坏厅上壁,内书记,却泥封之。若来年授官日,一字参差,请死于阶下。”乃再拜而去。冬曦虽不言,心常怪之要诞,常拟与注别异一官。忽一日,上幸温泉,见白鹿升天,遂改会昌县为昭应,敕下吏部,令注其官。冬曦遂与思明注其县焉。及事毕,乃召而问之曰:“昨上幸温泉,白鹿升天,改其县为昭应,其县与长安万年不殊,今为注其官。子且妄语,岂能先知此乎?”思明拜谢曰:“请尚书坏壁验之。”
遂乃拆壁开封,看题云:来年某月日,上幸温泉,改其县为昭应,蒙注授其官,及所请俸料。一无差谬。冬曦甚惊异之。自后凡有事,皆发使问之,莫不神验。冬曦罢吏部,差人问思明,当更得何官。思明报云:向西得一大郡。且却后旬日,上召冬曦,问江西风土。冬曦奏对称旨,乃曰:“冬曦真豫章父母。遂除江南观察使。到郡之后,有事发使问之,无不克应。却后二年,疾病危笃。差人问之,思明报云:“可部署家事。冬曦知其不免,其疾危困而卒。(出《会昌解颐》)
赵冬曦任吏部尚书。吏部参与选拔官员的事情,每年选拔官员的府署,按照贯例可以各选拔一个员外。等到议论推荐自己的亲族,大家都请求推荐。有一个令史叫曲思明的人,二年之内,没听说他推荐自己或别人。冬曦对他说:“选拔官员的惯例。各府署应该得到一个官位,或者推荐别人也有些好处。”思明还是不说,只亨呵答应着就退出了。冬曦更加奇怪。有一天又召他来对他说:“凭我现在的权势,在三千多人的选客中,只要我动动笔,就能从贫到富,丢弃贫贱得到富贵,或饥或饱,都决定在我这支笔上,每个人都有所请求,然而唯独你不说话,是什么原因呢?”思明说:“人的生死是由命运来决定的;富贵是由天定的,官职应该来就来了,没有当上何必惆怅呢?三千多人,一官一名,这都是命运决定的,只是借尚书您的笔。我自己知道我的命运还没亨通,所以不敢拿闲事来打扰您了。”冬曦说:“如果象你说的那样,你真是个贤人,能不能知道自己的祸福呢?”思明说:“贤人不敢当,思明来年,才应当在尚书下被授予一官,所以一直也没有请求。”冬曦说:“来年将当什么官?”思明说:“这个事我忘了。”冬曦说:“为什么这样?”思明说:“现在请让我在这里写下来年在尚书手下授官的月日,以及授俸禄多少,再请尚书一同封存。请你把客厅的墙上挖开一小块,在里面藏上这些字记,再找泥封上,假如来年授官的日期有一字之差,我就死在这阶下。”就拜辞走了。冬曦嘴上没说什么,可心里却怪他太狂妄荒诞了。常常想要另外批注别人作官。忽然有一天,皇上到温泉来了。看见白鹿升天,于是改会昌县为昭应县,敕令下达到吏部,令批注那里的官,冬曦马上就给思明批注到那个县去了。等到这事完结,就召思明来问他说:“昨天皇上去温泉,白鹿升天,改那里的县名叫昭应。那个县和长安一万年也不会相同,现在我已经为你登记到那里当官,你说的话不是瞎话吗,怎么能预先知道呢?”思明拜谢说“请尚书你把墙挖开检验一下吧!”立刻拆了墙上封记打开验看,只见思明写道:“来年某月日,皇上到温泉,改其县为昭应,蒙注授其官,还有所授的俸禄。无一字之差。冬曦非常惊异,从这以后有什么事,都派人问思明,没有不象神灵那样应验的。冬曦被免去吏部尚书的职务,派人去问思明,该再当什么官。思明回报说:向西将在一个大郡作官。过了十多天,皇上召见冬曦,问他江西地方的风土人情,冬曦回答很附合皇上的心意,就说:“冬曦真是豫章的父母啊。”于是提升他作江南观察史。到郡府之后,有事还要派使臣去问思明,没有一次不应验的。又过了二年,冬曦得病很重,派人问思明,思明回报说:“可以部署安排家事了。”冬曦知道自己不会好了,直到疾病越加严重而死。
马游秦
吏部令史马游秦,开元中,以年满当选。时侍郎裴光庭,以本铨旧吏。问其所欲,游秦不对。固问之,曰:“某官已知矣,不敢复有所闻。”光庭曰:“当在我,安得之?”游秦不答,亦无惧色。光庭怒曰:“既知可以言乎。游秦曰:“此可誌之,未可言之。”乃命疏其目,藏于楹栋之间,期注唱后而发之。后老君见于骊山,銮舆亲幸其地,因改会昌县为昭应县。光庭以旧无昭应之名,谓游秦莫得而知也,遂补其县录事。及唱官之日,发栋间所誌之书,则如其言尔。(出《前定录》)
吏部令史马游秦,开元年间,因在任年满应当另选官。当时的侍郎裴光庭,按老规矩从旧官吏中选拔。问马游秦有什么要求,游秦不回答,裴光庭一再追问,游秦才说:“我已经知道自己要当什么官了,不敢再说什么了。”光庭说:“你当什么官由我决定,你怎么会知道。”游秦不回答,也没有害怕的神色。光庭气愤地说:“既然知道,可以说说吗?”游秦说:“这事可以记下来,不能说出来。”于是就让他写出作什么官等有关的事,收藏在楹栋之间,等到批注宣布之后再拿出来。后来太上皇到骊山,銮驾车马亲到那个地方,就改会昌县为昭应县。光庭认为以前没有昭应县的名,游秦没有办法知道,就补游秦为昭应县录事。等到公布任命官职敕令那天,把藏在楹栋里所记下来的文书打开一看,则与马游秦所说的完全相同。
萧华
萧华虽陷贼(“贼”原作“城”,据明抄本改。)中,李泌尝荐之。后泌归山,肃宗终相之。唯举薛胜掌纶诰,终不行。或问于泌,泌云:“胜官卑,难于发端。”乃置其《拔河赋》于案,冀肃宗览之,遂更荐。肃宗至,果读之,不称旨,曰:‘天子者君父。’而以天子玉齿对金钱荧煌乎?”他日复荐,终不得。信命也。(出《感定录》)
萧华虽然陷入贼人的队伍中反抗过朝廷,但李泌曾经推荐他到朝廷作官。后来李泌上山隐居,肃宗终于请萧华作了宰相,萧华只推举薛胜掌管吏部,始终没有用。有一次萧华去问李泌,李泌说:“薛胜官运太低,很难作大官。”后来萧华就把他写的《拔河赋》放在书案上,希望肃宗能看到,就再一次推荐。肃宗来了,果然读了《拔河赋》,可是不符合皇帝的心意,说:“天子好比你们的父亲,而天子的玉齿怎么能听凭你们这些人的摆布呢?”以后又一次推荐,最终还是不同意,于是信命了。
一行
沙门一行,开元中,尝奏玄宗云:“陛下行幸万里,圣祚无疆。”故天宝中,幸东都,庶盈万数。及上幸蜀,至万里桥,方悟焉。(出《传载》)
一个和尚叫一行,在开元年间曾经上奏玄宗说:“陛下如果走到万里,就会圣福无疆。”所以在天宝年间,到了东都,百姓达到上万,等他到了蜀地,走到万里桥,才领悟了一行的话。
术士
玄宗时,有术士,云:“判人食物,一一先知。”公卿竞延接。唯李大夫栖筠不信,召至谓曰:“审看某明日餐何物。”术者良久曰:“食两盘糕糜,二十碗桔皮汤。”李笑,乃遣厨司具馔,明日会诸朝客。平明,有教(“教”明抄本,陈校本作“敕”。)召对。上谓曰:“今日京兆尹进新糯米,(原本“米”下有“糕”字,据明抄本删。)得糕糜,卿且唯(“唯”字明抄本,陈校本作“住”。)吃。”良久,以金盘盛来。李拜而餐,对御强食。上喜曰:“卿吃甚美,更赐一盘,又尽。”既罢归,腹疾大作,诸物绝口,唯吃桔皮汤,至夜半方愈。忽记术士之言,谓左右曰:“我吃多少桔皮汤?”曰:“二十碗矣。”嗟叹久之,遽邀术士,厚与钱帛。(出《逸史》)玄宗在位的时候,有一个术士,有一种特殊技能。他说:“判断别人吃什么东西,全都能预先知道。”宫中的公卿大人们都争着请他。只有大夫李栖筠不信他的话。把术士召来问他说:“你看看我明天吃什么东西?”术士思考了半天才说:“你吃两盘粘糕。二十碗桔皮汤。”李大夫笑了,就让厨师准备饭菜,第二天请朝中大臣作客。第二天天一亮,有诏书下来让李大夫进宫。皇上对他说:“今天京兆尹刚进献了新糯米,做了粘糕,你只管吃吧。”
好半天,用金盘盛来了,李大夫拜谢就吃,面对皇上勉强吃下去。皇上很高兴,说:“我看你吃得挺香,再给你一盘。”又吃光了。吃完回府,肚子痛得很厉害,什么东西也吃不下去,只有喝桔皮汤才行,直到半夜才好。突然想起术士的话,对左右侍奉的人说:“我喝了多少桔皮汤?”回答说:“二十碗了。”李大夫长吁短叹了很长时间,命令马上邀请术士,送给了他很多财物。杜鹏举
杜相鸿渐之父名鹏举,父子而似兄弟之名,盖有由也。鹏举父(原本无“父”字,据明抄本补。)尝梦有所之,见一大碑,云是宰相碑,已作者金填其字,未者刊名于柱上。有杜家儿否?曰:“有。”任自看之。视之,记得姓下有鸟偏旁曳脚,而忘其字,乃名子为鹏举。而谓之曰:“汝不为相,即世世名字,当鸟旁而曳脚也。”鹏举生鸿渐,而名字亦前定矣,况其官与寿乎?(出《集话录》)宰相杜鸿渐的父亲名叫鹏举。父子的名象兄弟的名,这是有缘由的。鹏举的父亲曾作过一个梦,在梦中他要出门,出去后看见一个大碑,说是宰相碑,已经被作者填上了金字,碑文和末尾写了很多姓名。他就问:“有杜家的子弟吗?”回答说:“有。”让他自己随便看,他就看起来,只记得姓的下面有鸟,偏旁拽脚,但忘了是什么字,这个名的儿子是鹏举。那人就对他说:“你不是宰相,这是代代流传的名字,应该是鸟字旁边有拽脚。”鹏举生下鸿渐。然而连名字也是以前定下来的,况且官职和寿命呢?
李栖筠
李大夫栖筠未达,将赴选。时扬州田山人,烟霞之士也,颇有前知。往见之,问所得官。答曰:“宣州溧阳尉。”李公曰:“某朝列之内,亦有亲故。所望之官,实不至此。”
良久曰:“胜则不可。某亦未审,将一书与楚州白鹤观张尊师,师当知矣。”李公至,寻得观院,蒿蓁塞径,若无人居。扣门良久,方有应者,乃引入,见张生甚古。叟曰:“田子无端,妄相告郎君语。郎君岂不要知官否,彼云何?”曰:“宣州溧阳尉。”曰:“否,魏州馆陶主簿。然已后任贵,声华煊赫,无介意于此也。”及到京,授溧阳尉,李公惊异,以为张道士之言不中。数日,敕破铨注,改馆陶主簿,乃知田张相为发明。后两人皆不知所之。田生弟作江州司马,名士颙。(出《逸史》)
大夫李栖筠还没有作官时,将要进京参加选官。当时扬州有个姓田的山人,是很出名的隐士,很有预见的能力。李栖筠就去拜访他。问他自己将得到什么官职。田隐士回答他说:“可作宣州溧阳县县尉。”李栖筠说:“我在朝廷的大臣里面也有亲戚和朋友,所希望得到的官职,实在不仅仅是这么个小官。”田隐士好半天才说:“官太大不行。不过我也没有仔细思考,我写封信给楚州白鹤观的张师父,师父能知道。”李栖筠到了楚州找到白鹤观,那里蒿草和榛柴堵塞了道路,好象没有人住似的,敲门敲了半天,才有人答应,开门人把李栖筠领进去,见张师父是个年岁很大的老人。老人说:“姓田的无缘无故,胡乱讲了一些话;你不是要知道将当什么官吗?他怎么说的?”李栖筠说:“他说我将当宣州溧阳县尉。”老人说:“不对。将作魏州馆陶主簿,但是以后就会当大官,声名显赫,不要介意现在的小官。”等到了京城,被授予溧阳县尉。李栖筠惊奇怪异,以为张道士的话不准。过了几天,皇上下敕令废除以前的批注,改为馆陶主簿。这才明白田张两个都有道理。后来两个人都不知道去向。田的弟弟作江州司马,名叫士颙。
杜思温
贞元初,有太学生杜思温,善鼓琴。多游于公侯门馆,每登临宴,往往得与。尝从宾客夜宿城苟家觜。中夜山月如画,而游客皆醉,思温独携琴临水闲泛。忽有一叟支颐来听。思温谓是座客,殊不回顾。及曲罢,乃知非向者同游之人,遽置琴而起。老人曰:“少年勿怖,余是秦时河南太守梁陟也,遭难,身没于此中。平生好鼓琴,向来闻君抚琴,弦轸清越,故来听耳。知音难遇,无辞更为我弹之。”思温奏为《沉湘》。老人曰:“此弄初成,吾尝寻之,其间音指稍异此。”思温因求其异。随而正之,声韵涵古,又多怨切,时人莫之闻也。叟因谓思温曰:“君非太学诸生乎?”曰:“然。”叟曰:“君何不求于名誉,而常为王门之伶人乎?”思温竦然曰:“受教。且问穷达之事。”叟曰:“余之少子,主管人间禄籍,当为君问之。”此后二日,当再会于此。至期而思温往见,叟亦至焉。乃告曰:“惜哉,君终不成名,亦无正官。然有假禄在巴蜀,一十九年,俸入不绝。然慎勿为武职,当有大祸,非禳所免。誌之誌之。”言讫,遂不见。思温明年又下第,遂罢举,西游抵成都,以所艺谒韦令公。公甚重之,累署要籍,随军十七八年,所请杂俸,月不下二万。又娶大将军女,车马第宅甚盛。而妻父尝欲思温在辕门,思温记老人之言,辄辞不就。后二日,密请韦令公,遂补讨击使。牒出方告,不敢复辞。而常惧祸至,求为远使,竟不果。及刘辟反叛时,思温在鹿头城。城陷,为官军所杀。家族不知所在也。(出《前定录》)
贞元初年,有一个太学生叫杜思温。很擅长弹琴。多半时间都在公侯门馆里游乐。每次在宴会上弹奏,都得到赞赏。有一回曾随着宾客们在城外的苟家觜夜宿,夜晚山林幽静月光如银,真是美丽如画。这时游客们都醉了,唯独思温带着琴在水边弹琴。忽然有一个老人手支面颊来听。思温以为是以前听琴的游客,根本不回头看,等到曲子弹完,才知道那老人并不是以前的游客。马上放下琴站起来。老人说:“少年不要慌,我是秦朝时的河南太守梁陟。遭遇祸患,隐没在这里。我这一生也喜欢弹琴,以前听你弹琴,声音清新悦耳,所以才来听。人这一生很难遇到知音,请不要推辞再给我弹奏一曲。”思温又给他弹了一首《沉湘》。老人说:“这支曲子刚写成时,我也曾试着弹过,其中有些音符指法和你弹的稍有不同。”思温就请他指出不同的地方,接着就纠正了。这支曲古朴曲雅,又含有凄怨的情调,当时的人是没有听到过的。老人就问思温说:“你不是太学生吗?”回答说:“是。”老人说:“你为什么不求点功名,反而常常给王侯们演奏呢?”思温显出恭敬的样子说:“请指教。”然后又问有关穷富官运等事。老人说:“我的小儿子主管人间俸禄名册。我应该给你问问,这以后二天,咱们再在这儿相会。”到了那天。思温去会见,老人也到了,就告诉他说:“太可惜了,你最终不能成名,也当不上真正的官,但是有假俸禄在巴蜀。共十九年,收入不断,但要小心不要作武官,该当有大祸,并不是祈祷就能免除的。记住记住!”说完,立刻就不见了。思温第二年又没考中,于是不考了,往西游览到达成都。凭他弹琴的技艺拜见了韦令公。韦令公很看重他,多次把他的名写在主要官员的名册上,随军十七八年,所得到的各种俸禄,每月都不少于二万。又娶了大将军的女儿,车马房子都很多。但他的妻父常想让思温在军队里谋个职务,思温牢记老人的话,坚决推辞不干。过了两天,大将军偷偷地请求韦令公,于是就给思温补了个讨击使的职务,公文已经发出了才告诉思温。思温也不敢再推辞了,但他还是常常害怕大祸到来。要求作远方的讨击使,竟不答应。等到刘辟反叛朝廷时候,思温正好在鹿头城,城被攻陷,思温也被官军所杀,家属也不知道在什么地方。柳及
柳及,河南人,贞元中进士登科殊之子也。家于澧阳。尝客游至南海。元帅以其父有名于缙绅士林间,俾假掾于广。未几,娶会长岑氏之女。生一男,名甑甑。及以亲老家远,不克迎候,乃携妻子归宁于澧阳。未再岁后,以家给不足,单车重游南中,至则假邑于蒙,于武仙再娶沈氏。会公事之郡,独沈氐与母孙氏在县廨。时当秋,夜分之后,天晴月皎。忽于牖中见一小儿,手招沈氏曰:“无惧无惧,某几郎子也。”告说事状,历然可听。沈氏以告其母。母乃问是何人,有何所请。答曰:“某甑甑也,以去年七月身死,故来辞别。”凡人夭逝,未满七岁者,以生时未有罪状,不受业报。纵使未即托生,多为天曾权禄驱使。某使当职役,但送文书来往地府耳。天曹记人善恶,每月一送地府,其间有暇,亦得闲行。”沈氏因告曰:“汝父之郡会计,亦当即至。”俄尔及归,沈氏具告。及固不信,曰:“荒徼之地,当有妖怪,假托人事,殆非山精木魅之所为乎?”其夕,即又于牖间以手招及。及初疑,尚正辞诘之,乃闻说本末,知非他鬼,乃歔欷涕泗,因询其夭横之由。答曰:“去年七月中,戏弄得痢疾,医药不救,以致于此,亦命也。今为天曹收役,亦未有托生之期。”及曰:“汝既属冥司,即人生先定之事可知也,试为吾检穷达性命,一来相告。”答云:“诺。”后夕乃至,曰:“冥官有一大城,贵贱等级,咸有本位,若棋布焉。世人将死,或半年,或数月内,即先于城中呼其名。时甑甑已闻呼父名也,辄绐而对。”既而私谓沈氏曰:“阿爷之名,已被呼矣,非久在人间。他日有人求娶沈氏者,慎勿许之。若有姓周,职在军门者,即可许之,必当偕老,衣食盈羡。”其余所述近事,无不征验。后一夕又来曰:“某以拘役有限,不得到人间。,从此永诀矣。”言词凄怆,歔欷而去。后四月,及果卒。沈氏寻亦萍泊南海。或有求纳者,辄不就。后有长沙小将姓周者,部本郡钱帛,货殖于广州,求娶沈氏。一言而许之。至今在焉。平昌孟弘微与及相识,具录其事。(出《前定录》)
柳及是河南人,贞元年间的登科进士柳殊的儿子。家在澧阳,曾经到南海游览,元帅因为他父亲在官僚绅士中很有名望,就让他在广州作了个假署员。不久,娶了会长岑家的女儿。生了一个男孩,取名甑甑。柳及以亲戚老人离家太远,不能接来一起住的名义,带着妻和子回到澧阳安居。还没过第二年,又以家里供给不足的名义,自己乘一辆车重游南海。到了以后谎说家在蒙山。在武仙又娶了沈氏。柳及在郡府作会计,独有沈氏和她的母亲在县里的公馆住。当时正是秋天,夜幕降临之后,天晴月皎。忽然在窗户里看见一个小孩,用手招呼沈氏说:“不要怕,不要怕,我是你丈夫的孩子。”他说的话和表情态度,都清清楚楚。沈氏把这事告诉了他的母亲。她母亲就问那小孩是什么人,有什么要求。小孩回答说:“我叫甑甑,去年七月死的,所以来辞别。凡是未成年死的人,没有满七岁,因为活着的时候没有什么罪过,就不受什么报应。即使不能马上托生,大多数被天曹有权势的人所驱使。我也当了差役,只送文书来往于地府间,天曹记录人间的善和恶,每月都送给地府一次。这其间有空暇的时间,也可以闲溜一会儿。沈氏就告诉他说:“你父亲在郡里当会计,马上就要回来了。”不一会柳及回来,沈氏就把事情全都告诉了柳及。柳及不信,说:“荒郊野外,该是有妖怪假托人事,怎么知道不是山精鬼魅干的事呢?”有天晚上,又在窗户里看见那小孩用手招呼柳及。柳及开始还怀疑,一本正经地盘问他,等那小孩把来龙去脉都说出来,才知道他不是别的鬼,就哽咽涕泣,又问他夭折的原因。回答说:“去年七月,我玩耍得了痢疾。医药都没有用,所以才死了。这也是命啊。现在被天曹收我作差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托生。”柳及说:“你既然属于冥司,那么人生先定的事就会知道了,能不能给我检看一下穷富命运生死的事,知道了就来告诉我。”小孩回答说:“好。”后来一天晚上小孩来了。说:“冥府有一座大城,贵贱等级,都有自己的位置,好象棋子那样分布。世间的人将要死时,或者半年,或者几个月内,就先在城中招呼他的名,当时我已经听到呼叫父亲你的名了。”就哄骗他走了。然后小孩偷偷地对沈氏说:“我父亲的名已经在冥府里被招呼了,不能在人间活多长时间,以后有人求娶你的人,特别小心不要答应,如果有姓周的,职务在军队里,就可以答应,一定会白头偕老,衣食充足美好。”小孩所说的近来的事,没有不应验的。后来有一天晚上又来说:“我已经拘役有限,不能再到人间来了,从此永别了。”言语凄惋悲怆,哽咽着走了。过了四个月以后,柳及果然死了。沈氏也在不久后漂泊在南海一带,有时也有求婚的,都没有答应。后来长沙有个小将姓周,拿本郡部队的钱财,在广州作买卖,请求娶沈氏,一说就同意了。到现在还在。平昌的孟弘微与柳及认识。把他的事都记录下来了。韦泛韦泛者,不知其所来。大历初,罢润州金坛县尉。客游吴兴,维舟于兴国佛寺之水岸。时正月望夜,士女繁会。泛方寓目,忽然暴卒。县吏捕验,其事未已,再宿而苏。云:“见一吏持牒来,云:‘府司追。’遂与之同行。约数十里,忽至一城,兵卫甚严,入见多是亲旧往还。泛惊问吏曰:‘此何许也?’吏曰:‘此非人间也。’泛方悟死矣。俄见数骑呵道而来,中有一人,衣服鲜华,容貌甚伟。泛前视之,乃故人也,惊曰:“君何为来此?’
曰:“‘为吏所追。’其人曰:‘某职主召魂,未省追子。因思之曰:‘嘻,误矣!所追者非追君也,乃兖州金乡县尉韦泛也!’遽叱吏送之归。泛既喜得返,且恃其故人,因求其禄寿。其人不得已,密谓一吏,引于别院,立泛于门。吏入,持一丹笔来,书其左手曰:‘前杨复后杨,后杨年年强。七月之节归玄乡。’泛既出,前所追吏亦送之。”既醒,具述其事。沙门法宝好异事,尽得其实,因传之。后六年,以调授太原杨曲县主簿,秩满至京师。适遇所亲与盐铁使有旧,遂荐为杨子县巡官。在职五年。建中元年,六月二十八日,将赴选,以暴疾终于广陵旅舍,其日乃立秋日也。(出《前定录》)
韦泛,不知道他从哪里来。大历初年,罢去润州金坛县尉的职务,到吴兴来游览。在兴国佛寺水边缆了船。当时正是正月十五,善男信女们都来聚会。韦泛刚要游览一番,忽然死去。县吏和捕快来验尸,但还有气息,过了一宿苏醒了。他说:看见一个官吏拿着公文来到,说:“府司让你去。”于是就和他同行,估计走了十多里地,忽然来到一座城市,兵士警卫很严,进城以后见到的大多是亲戚旧友来来去去,韦泛吃惊地问那官吏说:“这是什么地方啊?”官吏说;“这不是人间。”韦泛才明白自己已经死了。不一会儿见到几个骑马的人呵斥着跑过来,其中有一个人衣服新鲜华丽,容貌高大英俊,韦泛走上前一看,原来是老朋友。那人吃惊不小,说:“你来到这儿干什么?”韦泛说:“被官吏所追。”那人说:“我的职务是主管召魂。怎么不知道追你?。”就思考了一会儿说:“哈!错了!要追的人并不是你,是兖州金乡县尉韦泛。”马上呵斥官吏赶快送韦泛回去。韦泛很高兴能返回,并倚仗他是老朋友,就趁机要求他说说自己的官禄和寿命怎样。那人没办法,告诉一个官吏,把韦泛带到另一个院落,让韦泛站在门边。一个官吏进来,拿着一枝红笔,在韦泛的左手写道:“前杨复后杨,后杨年年强,七月之节归玄乡。”写完后韦泛就出来,以前追韦泛的那个官吏又送他回来。醒了以后,韦泛就把他经历的事一一叙述出来。一个和尚叫法宝很喜欢听怪事,这些事他都听全了,就传开来。六年后,韦泛被调授太原杨曲县作主簿。十年任满回到京城,正好遇到自己的亲属同盐铁使有老交情,就推荐韦泛作了杨子县巡官。在职五年,建中元年六月二十八日,准备赴京选官,因为得了急病死在广陵旅舍。那天正好是立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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