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回

作者:不题撰人
词曰:中古干坤初度,犹然洪水滔滔。九年抚治羡神尧,始晓生民灾涝。
虞帝佐尧德重,夏禹治水功高。五臣辅佐枉勤劳,千载宏犹常照。
话说那劝善老人进得李大麻子家内,劝化李雷。李大麻子不依,传齐四楼教习,反着痛打老人。老人未曾打伤,四楼教习反个个手打得皮开肉绽,反到带伤,只得将老人放起。老人站将起身,说:“恶人李雷,你可记当年你家起造此房,从地下挖起一石匣,那时溧水县蓝桥不知,将石匣高悬你家大厅正梁上,以为镇压之情?你今可着人到厅上取来。”李雷闻听,就吩咐手下人,快到厅上把石匣取来。下面答应一声而去。去不多时,只见两个人抬了一个石匣进内书房放下,取扫帚将上面灰尘拂去。李雷开言,叫声:“老人家,你果然开得开石匣,我就饶你性命。若是不能开得,我大老爷不似前番待你。要想活命,除非转世投胎。”老人闻听,哈哈大笑。走至石匣边,用手连拍三下,只听得咚喳一声响,石匣盖掀开。但见一道金光冲将出来,把李大麻子畜生脸吓得惊讶不已。老人用手向匣内取出一个小小手卷,拿在手中,念了一遍咒语。又叫人取了一杆画杈,老人用画杈挑起,大家向前一看,但见画分三层,顶上有三个大字:善恶图。头一层天地日月风云雷雨,第二层是山川社稷庵观寺院,第三层是人物故事。看官,你道是何故事?就是李雷出世所做坏事所行的恶事,一款款尽皆明明白白。到后来尸分万段,粉骨扬灰。李雷看罢大怒,骂道:“你这老狗头,一派妖言擅敢惑众!”只见那老人手执画杆,将一幅图挑向空中。一阵狂风,刮到九霄云外,被罡风一炸,化为飞灰。李雷吩咐把石攫抬来,打这老头子。下面答应,不一时,八个人抬了石攫,来至书房放下。众人叫声:“老狗头,大老爷要打你了,好好让我们动手。”老人说:“你们莫要慌,别处莫打,先把我鼻子。打发了热,就算你们手段。”众人说:“你的鼻子有多大斤两,怎么打发热?”邵青道:“你们不要喧嚷,就与他个大闷鼻就是了。”众人听说如此,八个人抬起石攫,认定鼻梁朝下一丢,只听得咚的一声响亮,崩起黄豆大的火星。八个人吓得大惊失色。李雷一见,目瞪呆痴,浑身发抖,喊道:“莫打了!老太爷起来吧,真真服你了!果然是铜筋铁骨。”老头子站起,叫声:“李大麻子,你不回心转意么?我晓得你是临岸勒马收缰晚,船到江心补漏迟。”李雷听罢大怒,吩咐人来,把这老头子与我推下火牢。一声答应,将老人搀了就走。李雷叫声:“老邵,与你同到东园看看。”说罢,二人出了书房,赶奔东园,取了张马扎子坐在门首。不一刻,四楼教习将老人抬进东园,将近火牢放下,开了栅栏,老人摇摇摆摆进了火牢。外面三面风箱一紧,李雷并不闻见臭味,却一阵清香,犹如檀香一般。李雷着人到火牢前看,手下人看了,回报说:“大老爷不好了,老头子并未绝命,他坐在内唱,倒逍遥快乐。请大老爷示下。”李雷听说,大惊道:“此事实在奇异。”只听得豁郎郎一声雷响,紫闪一绕,火牢炸为三面。一道金光从空而起,说:“我神去也!”这一声响,大家吃一惊,走到火牢前看,只见一行小字,乃是“吾神雷部陶弘景”。李雷一见,吓得魂飞天外,魄散九霄。邵青也吓得目瞪口呆。李雷骂道:“畜生脸,你这个王八羔子,你坑了我的命了!”慌忙叫人摆了香案,焚香礼拜。拜罢,叫声:“老邵呀!火牢我要毁了吧!”邵青说:“大老爷,不可毁。再叫人收拾,留他玩玩吧。”李雷又依了畜生脸,将火牢收拾。李大麻子自从被雷部神一吓,有半个月不行坏事,却是家中又起了一座无忧楼,摩云老师住下,传教彩阴补阳之法。李雷邵青习学采战之法,日夜取乐。妇女死者不计其数。棺材店大有利息,四平匠日夜不得闲。
花开两朵,另表一枝,且说西门外离城四十里,有一庄叫兴隆庄。庄上住了一位大人,姓樊名惠昌,当日在大宋仁宗驾下为臣,官拜尚书之职。后来退归林下,与城内大悲阁悟达和尚至厚相交。闲来就与和尚奕棋谈心。那日和尚就把李雷恶处,款款坏事,一一说出。樊大人闻听大怒,说:“李雷这等万恶,世间还容得此人,这还了得!”大人这一怒,即刻打轿回庄,坐下,叫家人韩桂:“明日早晨差你进京,到唐大人衙门内下书。在路须要小心,你且收拾收拾。”韩桂答应一声,下去收拾不题。
且说樊大人用过晚膳,在灯下取了文房四宝,正欲提笔,忽然一阵阴风,好似鬼哭声音。大人举笔在手,又一阵阴风吹得灯火皆暗。第三阵风过,只见他父母走进书房,叫声:“儿呀,你虽然忠心赤胆,怎奈李雷恶贯未曾满盈。等他气数尽了,自有人来拿他。依为父的,不可管这闲事!你这封书信出门不打紧,儿呀!只怕性命难保!”说罢,一阵阴风而去。大人大叫一声醒来,却是一梦。着人点灯,到书房外找寻父母,全无踪迹。大人浑身是汗交流,复又进书房,定了定神,细想一番:我就写书进京,李雷何能知之?他若知道,我何惧哉?岂有性命之忧!梦寝之事,不可全信。想罢,举起尖毫,写道:自别台安,未识一面,渴想之至,衾席不宁。弟居旷野之间,不识民情之俗,自知惭愧矣。无聊闲游,偶至大悲阁内,僧人悟运甚通经典,闲言世事,而言李雷之恶。自得金章,以势欺凌,百姓遭殃,生灵涂炭,广结凶勇之徒,以害良善之人。家造火牢害人,而隐名西洋套房,损人之名节,强淫闺阃之女,逼奸儒家之裔。工制如意相恩之椅,习学彩阴补阳之法,霸居溧水,人未敢侵。望乞足下,速施良策,以救生灵为危。则云天之德,天下幸甚。足下幸甚。书不尽言,转赐回音,特此上达。并候金安。世愚弟樊惠昌拜首。
大人写完,自己念了一遍,即便封好,回后安歇。一夜无词,次日天明,樊大人起身净面漱口,穿了服色,又取了两件宝贝瓜果盘,一面天佛千里插牌,叫过韩桂,一一吩咐明白。韩桂接来,打迭包裹,用了酒食,收拾停当,背了包袱出离庄门,赶奔京都而来。按下不表。
且言京都下来四号官船,内坐着了一位官员,姓王名志远,削职而回。这位大人,就是二公子李鸣远的岳丈。那日船泊南柳老镇,将已点灯。大人在船内想道:一路下来,沸沸扬扬讲李雷得了金图章,如今家内有百万之富,又有四楼教习保家。闻得李鸣远那畜生,住三间破屋,穷得不堪。这件事怎么办法?即便叫过心腹家人王福王恩,大人说:“今日我有桩事要问你们,可记得我家小姐,当日许配还是李大公子,还是李二穷鬼?”二人回道:“太爷,小的记得,是许与李二公子。”王志远叫声:“王福,我大爷如今要改牌了,把小姐与李大公子,依你们如何?”王福说:“太爷,此事非关小可,乃是小姐终身大事。若小的们说把小姐配与李二公子,怕莫有饭吃,做了乞丐花婆,后来岂不怨恨?若把小姐配了大公子,又难以对人。此事小的们不敢出主意,请太爷自己裁度。”太爷心中踌躇,叫两个家人出去,自己暗想:不若把女儿配与李大公子。他如今财有势。。。有,就是这个办法!老变种起了嫌贫爱富之心,独自一个用过了晚膳,在仓中秉烛看书。忽听得喊叫“救命”,王志远叫人上岸快去看来。王福王恩二人答应,出了船仓,跳上岸,点灯笼四下一找,找到树林子内。只见一个人身背包袱,睡在地下,淤泥满面。二人把他扶起,搀了上船,二人回道:“太爷,岸上救了一个人,似乎是个送信的。满脸土泥,被鬼迷住了的。”“如此叫他进来。”二人又将那个人搀进仓中。此时那人早已苏醒,见了王志远坐在上面,将包裹放下,双膝跪下,叫声:“太爷,小人叩见,感蒙太爷救命之恩!”王志远问道:“你姓甚名谁,何处去的,如何走迷了路的?”“禀上太爷,小的叫韩桂,是溧水西关樊大人的家人,差往京都送信。只因走到此处,天色晚了,不知怎样就迷失路径。蒙太爷救了小的一命。”王志远道:“你主人差你往京都那一位衙门里送信?”说是送与刑部唐大人的衙门。老贼闻言,吃了一惊,吩咐王福王恩:“你们将他带到外边船上,与他酒饭吃。”韩桂谢了太爷,跟二人出来,到了外边船上,着人取水与韩桂洗了首面,有人弄酒饭出来与他吃,不提。
再言王志远打发韩桂出去,只见有个包袱丢下,自己打开一看,看见两件宝贝。这老贼就起了贪财爱宝之心,细玩一番。又将书子拆开看了一遍,想:这封书字到了唐大人那里,李大公子还想有命?连忙仍旧封好,叫过王福王恩来,说:“你们可要发财么?”二人说:“太爷说什么话,小的们怎么不想发财么!”又问道:“你们可会杀人?”“太爷叫小的们杀哪个?”王志远说:“不是别人,就是韩桂!你们前去将他灌醉,哄上岸去带入树林悄悄杀了,掩埋干净回来,每人赏你一百两银子。”二人听了,答应一声,下去来到这边船上,叫人取酒肴上来。韩桂说“方才领过了,不用了”,二人说:“难得你我弟兄幸会,吃杯儿谈谈。”韩桂只道他们好意,只得奉陪饮酒。谈谈说说,把韩桂灌得酩丁大醉,也是他命该绝,忽然要上岸出恭。二人道:“我们也要出恭呢,一同前去。”王福点了灯球,王恩拔出刀来,叫声:“韩桂看刀!”寒光一亮,人头落地。二人挖地掩而埋之,回船禀了老变种。王志远赏了二人,心中大喜。得了两件宝贝,这封书子又不得到京。一夜无词,一宿已过,次日开船,直奔溧水,这且不表。
且说韩桂被害遭杀,灵魂飘飘荡荡回到溧水,托梦樊大人。那晚樊大人想起韩桂进京个月,不知书子可曾投下,一时困倦,就在书案伏下。忽然一阵阴风,从窗外跳进一个无头之人站立面前。樊大人吓得魂飞魄散。未知怎样托梦,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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